直到最后的最后, 托尼都抱着一丝期望。

    可是希望，总是会被打碎的。

    托尼的脚步一顿, 他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背后的墙上, 那孤零零的影子在黑夜里格外萧瑟, 托尼睫毛一颤，脸上的酒晕全然褪去，只剩下一片白。

    惨白, 看上去可怜极了。

    一个巷口，仿若天堑，是他越不去的坎儿，托尼看见了, 黑漆漆的睡袋里，他的父母，静静的, 静静的躺在那儿, 没有声息的。

    托尼想要往前迈一步，可是心里的胆怯却让他无法前行，双腿仿佛不是他的了, 没有任何知觉的, 无法连接到他的大脑。

    是他的潜意识, 不愿意去, 不愿意看，不愿意相信。

    “是谁”岑寂幽深的夜里，托尼的声音是从喉咙深处,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干瘪瘪地仿若一块硌人的面包，堵在了他的喉咙里，让他无法呼吸。

    他没有忘记泰瑞莎说的谋杀。

    “是谁”托尼的目光如针刺向泰瑞莎，他的双眼瞪得生疼，可是却已经麻木了，他的心脏已经麻木了，麻木到现在他无法流出一滴眼泪。

    “霍华德”玛利亚看向丈夫，她觉得这件事霍华德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不能告诉托尼，”霍华德摇头，他又何尝忍心，可是他不能让托尼卷进去，只要托尼不知道，就还是安全的。

    泰瑞莎僵硬地站在一旁，冷风将她的斗篷吹得飒飒响，她漆黑的身影几乎要被这浓墨般的夜色吞没。

    听见托尼的质问，她低下头，动作僵滞地摇了摇。

    她不知道。

    死亡名单上只会说明死因，并不会告知凶手的名字，所以，她并不知道。

    托尼咬紧牙根，可腿一软，终于支撑不住跪在了玛利亚和霍华德的尸体前，托尼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触碰母亲已经冰冷的脸，他蓦的停止了呼吸。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信，”托尼抽噎地打了个酒嗝，他绷紧下颌，依旧倔强极了，执拗的嘴硬，却掩不住眼底的哀恸，“不要不要啊妈妈，妈妈，爸爸”托尼摇着脑袋，他不想承认，不愿承认，他不能接受

    眼泪后知后觉地从他的眼眶里滚落出来，啪嗒啪嗒一滴一滴落在玛利亚苍白的脸上，一下一下砸在玛利亚的心尖上，烫得她心疼，痛极了。

    那个在别人看来傲慢自大的托尼斯塔克，这时候无措又笨拙地想要抱着父母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像个慌乱惊惧的孩子，让人看了心里发酸。

    他安静了下来，抱着父母的尸体，安安静静地坐在黑暗里，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玛利亚抬手虚无地轻抚着托尼的脑袋，还是那么温柔，“托尼，不论我们在哪里，我们都很爱你，托尼，要早些振作起来啊，”

    “托尼，妈妈真舍不得你和泰莉，可是，现在也不得不舍得了，可我真高兴，能在最后看看你，看看我的儿子托尼，你长大了”玛利亚快要说不下去了，她转过身去捂着脸，可又舍不得不再看看自己的孩子。

    “泰瑞莎，”霍华德出声了，他闭了闭眼，“麻烦你，转告托尼”

    泰瑞莎木然地点点头。

    “妮妮”泰瑞莎伸出手，原本是想要去拉托尼的袖子的，像以前那样，可是她的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心里莫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丝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怯意，让她不敢去触碰托尼。

    害怕，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

    泰瑞莎抬手抚着心脏，有些迷惑。

    “霍华德斯塔克让呆宝转告你，斯塔克家的孩子，可不能这么软弱，你，你要坚强起来，”泰瑞莎还没说完就被托尼一把揪住了。

    “你知道什么泰莉，你知道什么啊告诉我”托尼蓦的伸手钳住了身旁的泰瑞莎，他的大手牢牢抓住泰瑞莎的肩膀，那双焦糖色的大眼睛里迸出仇恨的光芒，灼灼烈烈，能烙伤人似的。

    “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遇见爸爸妈妈的你怎么，你看见了什么告诉我，泰莉，你都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托尼激动起来，他抓住泰瑞莎，像在抓住最后的希望。

    “泰莉，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托尼泣不成声，他说不下去了，他抱着木桩子似的泰瑞莎，抱着她大哭起来，“泰莉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泰莉”

    他的眼泪蹭在了泰瑞莎的斗篷上，浸入了她的心口，泰瑞莎一怔，她空茫的眸子宛如被什么击中了似的，里面扭曲挣扎着几丝红光，泰瑞莎一向呆板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痛色，玛利亚和霍华德看得心惊。

    她好不容易抬起手，笨拙地抱住了托尼的脑袋，她的动作十分僵硬，像没有被调试好的机器人一般，从托尼的眼角揩去了一滴泪，然后，小心翼翼，慢慢地放进了嘴里。

    是，苦的。

    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好苦，好苦，好苦啊。

    怎么会这样哭呢

    人类的眼泪，人类的感情，人类的痛楚

    泰瑞莎失去焦距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重新凝聚，她嘴巴张了张，又呐呐合上，“妮妮呆宝，要为霍华德斯塔克，玛利亚斯塔克完成愿望”

    托尼缓缓放开了泰瑞莎，他喉结上下一动，“泰莉你先回答我，”托尼不愧是霍华德的孩子，不愧是斯塔克的孩子，他敏锐地找到了关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泰瑞莎

    “托尼”玛利亚摇头，她又怎么没看出泰瑞莎的不对劲呢，可是，可是泰瑞莎，也是她的孩子啊

    “呆宝，要为霍华德斯塔克，玛利亚斯塔克完成愿望。”泰瑞莎嘴唇微微颤抖，“呆宝要为他们，完成愿望。”多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泰瑞莎垂下眼帘，抿唇陷入了沉默。

    “泰莉回答我回答我”托尼忽然想起了布鲁斯韦恩，竟觉得现在的一幕熟悉到了令他觉得可怕的地步，恐惧和猜疑霎时笼罩住了托尼的内心，韦恩当初，也是这样的表情，托尼摸上自己的脸，他也是这样的表情质问泰瑞莎的吗

    可是那个时候，他选择护住了泰瑞莎。

    他选择相信了泰瑞莎

    她跟我父母的死有关这是布鲁斯韦恩的原话。

    托尼不想那样去猜测，可是太巧合了，巧合到，他无法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泰瑞莎跟他父母的死毫无关系。

    这么晚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她好好的，他的爸爸妈妈都死了

    为什么对霍华德和玛利亚的称呼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说，要为他们完成愿望

    托尼觉得可笑极了，他当初选择维护泰瑞莎，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当初相信她，结果他变成了另一个韦恩，多好笑啊

    泰瑞莎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妮妮”她呐呐地唤他，有些不知所措。

    “回答我，如果你还想叫我妮妮的话，”托尼冷下脸，他别过眼不去看泰瑞莎，他怕他会心软，“你晚上会跑出去，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托尼曾经也好奇过，所以在泰瑞莎的手表里甚至升级了跟踪记录，结果发现她每晚去的地方都不一样，那些位置也没什么稀奇的，都是非常普通的地方，从记录来看也毫无目的，后来托尼忙了，也就逐渐忘了这回事。

    我就说过啊阿泰的这个哥哥是最厉害的一个啊

    泰瑞莎，就不应该去帮魂灵实现什么愿望啊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可是不那样做，就不是呆宝了啊。

    所以啊，现在她是在被一个人类逼问身份吗

    我觉得，一切都回不去了呢阿泰就该早些下手的

    泰瑞莎的双眼有一瞬的失神，她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托尼，“呆宝，去完成任务了。”

    天哪她说了她疯了吗

    我都能提前给泰瑞莎打分了，不及格

    看来真是想继续留级了啊阿泰，你要我们说你什么好啊

    让人类知道死神的存在，她到底知不知道后果难道在学院课程还没上够的吗

    “什么，任务，”托尼木然地问，他能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泰瑞莎，死神学院，第09级的见习死神，”泰瑞莎面无表情地回答了托尼的问题。

    0，09级吗我的天哪泰瑞莎都是老前辈了啊

    09到100，一岁星12年，这么久了，她居然还是见习，还在留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啊

    我也，可那太久了啊你们谁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啊

    太久远了，谁知道啊我都还没诞生呢

    怎么也没想到泰瑞莎都这么老了啊。

    死神

    玛利亚捂唇，她震惊地看着泰瑞莎，喉咙里发不出声来。

    霍华德拧眉，他看着泰瑞莎，心中无数的猜测都在这一瞬蒸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泰瑞莎死神

    呵，说出去都笑掉大牙了。

    “泰莉你骗我对吗”托尼闭上眼，抬手擦去眼角的湿润。

    “你又，骗我泰莉，你童话故事都读了些什么啊哈哈哈泰莉”那笑声在寂寥的街巷总显得格外凄厉，托尼捂着脸，双肩颤抖着，浑身散发着无助又压抑的气息。

    “妮妮太聪明了呢。”泰瑞莎呆呆地说道。

    她为什么会告诉托尼呢

    这样坦诚的，对他坦白。

    泰瑞莎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告诉托尼。

    “为什么是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是我”压抑的托尼蓦的爆发出来，他死死揪住泰瑞莎质问，“为什么不是我”

    “我跟你相处的最久，你要杀，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是我出事为什么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来换，泰瑞莎你要命，拿我的把我爸爸妈妈还回来”托尼的眼睛里闪烁着惊人的疯狂，他将泰瑞莎摁在墙上，仿佛没有听见那一声重击的声音。

    泰瑞莎绷紧了牙根，“名单”她说，“所有的一切，早就写好了呆宝的名单上，不是妮妮。”

    “所以你是早就盯上了我家吗”托尼冷笑一声，他手上用力，仿佛要将泰瑞莎的肩膀捏碎。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力道会不会让对方感到疼痛。

    在他叫出泰瑞莎而不是泰莉的那一刻，他就没有妹妹了。

    他不要，不要这个怪物，做他的妹妹

    她夺走了他的父母

    “你为什么要出现呢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要盯上我家，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接近我们妈妈那么疼你，我爸爸也是，难道我们一家对你不够好吗死神死神，哈”托尼蓦的松开手，将泰瑞莎摔到一边。

    他弯腰去抱自己的父母。

    “妮妮”泰瑞莎死死攥着镰刀，“玛利亚妈妈，对呆宝很好，很好很好，霍华德叔叔也是，妮妮，妮妮也很好”

    “呆宝，来晚了名单，名单是每天的，呆宝没有看见”她笨拙地想要解释，那种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感让泰瑞莎有些陌生，她抚上心脏，听着里面不规律的跳动声有些害怕。

    这是什么

    是什么

    她是不是，病了

    “呆宝，不认路的妮妮，”她伸手，想要去抓托尼的衣角。

    “泰瑞莎，死神，”托尼费力地抱起父母的遗体，“不要叫我妮妮，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收养你的是我爸妈，他们现在死了，我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别再找借口了，”托尼冷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深藏着恨意，“假设你说的那些不成立，那你告诉我，你会动手吗”

    泰瑞莎伸手的动作一顿，托尼的衣角从她的指尖滑落。

    “呆宝不知道”泰瑞莎空茫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那不就是了吗死神，泰瑞莎，你可是死神啊。”托尼心凉凉的，他恨泰瑞莎，也恨自己，恨自己，居然曾经对她那样好恨他，在几年的时间里，真心地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

    从现在开始，托尼斯塔克，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也不会再有妹妹

    他什么都没有了

    被身体牵引的玛利亚，“泰莉托尼，托尼只是太生气了，你别怪他”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托尼容易冲动，看上去不在意，其实在意极了，他现在一定很不好受。

    霍华德也叹了口气，“泰瑞莎，你让他冷静一段时间就好。他会想明白的。”他们的死，终归和泰瑞莎并没有关系，托尼会想通的。

    泰瑞莎看着托尼的背影，她期期艾艾地跟了两步，“妮妮你，你要小心很危险的，很危险”

    托尼合上车门，没有理会泰瑞莎。

    “妮妮玛利亚妈妈和霍华德叔叔他们是被谋杀的，妮妮，你，你要小心“泰瑞莎忽然想起了玛利亚的提醒。

    “只要你不出现，我们一家都好好的”托尼脚步一顿，他攥紧拳头，“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妮妮”泰瑞莎张嘴唤他。

    “够了我不要你了别再跟着我”托尼一拳捶在方向盘上，他发动汽车离开，想要目视前方，可余光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里那个逐渐远去的小身影，托尼回过神来，又立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泰瑞莎

    我不要你了。

    她是死神，就是全人类都死光了，她肯定也是好好的，自己操什么心，托尼嘴角扯出一丝讽笑来。

    泰瑞莎，你该认清了。你是死神，他们是人类，他们只是你的工作而已，别傻乎乎的了

    人类在愤怒的极端情绪下是根本听不进去解释的，呆宝嘴巴又笨，托尼能听进去才怪了。

    阿泰说不知道，可是她终究是没有动手啊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在犹豫什么啊人家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泰瑞莎怎么回事

    泰瑞莎，你可长点心，09到100级啊，我的天哪，真是好奇你之前的试炼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看得太揪心了阿泰啊，你不该是死神的有死神说了这样一句话。

    的确，泰瑞莎不该是死神的，可是她却诞生了

    诞生了，却又挣扎在一次次的试炼里，不能说是同情泰瑞莎了，是感到可悲。

    “汪汪汪”塔纳图斯叫了两声，他咬着泰瑞莎的斗篷角拉回她的思绪。

    “塔塔”泰瑞莎蹲下身，她看着小黑狗黑亮的眼睛，迷茫地问，“呆宝要怎么做要怎么做呢”

    “是，是呆宝错了吗”她问，然而空荡荡的夜里，哪里有人会回答她。

    只有飒飒的冷风吹过，将她的兜帽吹落，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额角上肿起了一块泛着血丝的小包，那是刚才被托尼甩开时撞在墙上的，泰瑞莎没有感觉到痛。

    “是呆宝错了”泰瑞莎傻乎乎地站在原地，重复呐呐道。

    作者有话要说　　阿泰今天不想说话。

    阿悦一切，就看明天了希望你们还挺得住。

    能坚持的同志还是坚持一下，阿悦与你们同在，其实，我也哭了。

    这应该是本文第一个重要情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