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害怕黑暗的, 那个曾经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里的死神, 现在竟然喜欢上了寂静的黑暗。

    她隐没在阴影里，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但她并没有睡着, 她是清醒的, 清醒地孤独着。

    这是, 碧翠丝在这十二年里最常做的事了，什么也不想的，静静地躺着。

    似乎传来了敲门声，躺在沙发上的碧翠丝睫毛颤了颤, 却一点都不想动弹，可门外的死神却没有放弃, 那徘徊在耳边的一声声叩门声, 仿佛敲在她脑子里的。

    碧翠丝拧了拧眉，她最终还是起了身去开门，可一看见外面的死神是谁时, 她的脸色一沉，几乎是立马要将门关上。

    “哎, 小翠翠, 别这样啊，”巴泽尔眼疾手快地卡住了门，他推了推眼镜，笑嘻嘻地说道, “人家都好久没见你了特别特别想你呢”

    碧翠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狠狠心，用力要将门关上，疼痛却让巴泽尔的嘴里逸出几声舒适的声响来，可把碧翠丝膈应坏了，她用力皱起眉来，厉声不耐烦道，“别发出那么恶心的声音”

    巴泽尔面不改色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作出一副委屈的姿态，“小翠翠，人家好心来找你，没想到却被你无情的冷漠给伤害了”

    碧翠丝连忙拉门，她觉得疲惫极了，实在不想来应付巴泽尔，这个难缠的死神。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小翠翠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吗”巴泽尔再次扒拉上门缝，眨了眨自己的暗金色的眼睛。

    回应他的只是碧翠丝的冷漠脸。

    “讨厌人家刚才都说了，是想你了啊等等，等等，咳，小翠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巴泽尔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折叠羽扇，掩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暗金的瞳孔中流光微转。

    什么日子碧翠丝一愣，她想了想，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今天可是选小见习的日子啊，小翠翠不去挑一个吗”是了，又是一岁星，有小见习成为真正的死神，而诞生地又有了新的小见习

    碧翠丝的思绪逐渐飘远，她差点忘了，因为太久太久不需要记住这个日子了，她垂下眼帘，“那跟我没有关系。”

    “哎呀，”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巴泽尔在心底叹了口气，“小翠翠，不是我说你，你也该重新开始了，这样死气沉沉的颓废样子你还想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跟你没关系。”碧翠丝甩开巴泽尔的手，冷漠地说道。

    “那可不行人家偏要跟你扯上关系”巴泽尔攥着碧翠丝的手，硬生生地将死神拖出了家门。

    “巴泽尔你放开我”碧翠丝挣脱不开，幻化出镰刀朝巴泽尔砍去。

    “叮”的一声，巴泽尔笑眯眯地收回了镰刀，“小翠翠的反应可真激动，只是去看看嘛”

    “我不要”碧翠丝别过脸去，毛躁的金发垂落，掩住了她半边脸，可巴泽尔却还是看见了她倔强抿起的嘴角。

    她不想要别人来代替泰瑞莎，她的呆宝，是谁都不能代替的存在。

    碧翠丝忽然愣住了，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等候的阿尔莎，黯淡的绿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惊愕，她转头看向巴泽尔，“她怎么会在这儿”

    “阿尔莎姐姐也没有引领小见习啊。”巴泽尔笑眯眯地解释道。

    碧翠丝低头沉默不语。

    挑选小见习是在死神学院的大礼堂进行的，小见习被引领者选中后统一录入信息登记，当然也会有被剩下的小见习，也是要进行登记的，除此以外，还会有在前一次试炼中失败的见习死神，假如他们被原本的引领者解除的关系后，也会回到在这里，等待着。

    碧翠丝被巴泽尔拽着，她将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碧翠丝只轻轻瞟了一眼，大礼堂中小见习也好，来做引领者的死神也好，都有很多，碧翠丝看见那一张张天真稚嫩的面庞时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

    有些疼。

    许多年以前，许多年以前，她通过了试炼，可是她最好的朋友，泰瑞莎，却被抛在了这里，碧翠丝知道后连忙赶来了这儿，最后，她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只豆丁，彼时，她的脸上还贴着纱布，是在试炼中受的伤，甚至，甚至还没有痊愈就被引领者抛弃了。

    那个死字碧翠丝已经不记得了，她也不想要记得。

    回忆逐渐被翻了出来，碧翠丝朝着那个角落看去，在玻璃长窗下，蹲着一只软绵绵的豆丁，她的脑后绑着两根翘起的俏皮小辫子。

    碧翠丝一愣。

    黑色的，黑色的头发

    她还没回过神来，巴泽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阿尔莎姐姐有看中的吗”

    碧翠丝眼珠子微动，她看向阿尔莎，却看着大死神朝着那个角落走去，碧翠丝心下颤了颤，她上前一步，“你”

    碧翠丝瞳孔一缩，随着阿尔莎的问话，她看见了那孩子的侧脸。

    如果有奇迹的话

    她想她等到了。

    “呆宝”碧翠丝冲了过去。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仿佛是结满冰雪的心在慢慢融化，冬天似乎快要过去了，她看见了明媚的春天。

    小豆丁感受到了阴影，她慢吞吞地转过头去，傻乎乎仰脸看着面前的白发大死神，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小扇子似的睫毛扇了扇，“唔”

    阿尔莎仿佛僵硬成了一座雕像，她很快回过神来，因为原本之前就有一点察觉，可真的看见她的这一刹那，阿尔莎却发现，自己在紧张。

    多久了，她竟然还会有这样胆怯的情绪。

    阿尔莎僵硬地蹲下身，努力柔和声线，“你叫什么名字你现在，有名字了吗”小见习是什么时候有名字的呢阿尔莎已经忘记了。

    连自己什么时候有名字的时候也忘了。

    小豆丁抿抿唇，脸颊的嘟嘟肉十分可爱，她软糯糯地回答阿尔莎，“泰莉，有。”她回答了阿尔莎的两个问题。

    不是南瑞斯取的泰瑞莎，而是托尼给她取的昵称，泰莉。

    碧翠丝眨了眨眼睛，一滴泪从眼眶中滚出。

    “呆宝啊”她呢喃着呼唤一声。

    “嗯”泰莉小豆丁歪头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死神。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两死神同时问了出来。

    “你愿意做我的小见习吗”

    “啊”小豆丁懵了，因为这突然的局面心底还有点惊慌失措摸不清方向的恐慌感。

    好，好奇怪啊。自己会有这么抢手吗泰莉迷惑地揪了揪自己的小辫子。

    “你什么意思”阿尔莎眯起眼睛。

    “不许跟我抢”碧翠丝扬起小下巴看着阿尔莎，嘴角扯出一丝笑来。

    “呵，老规矩，赢了就是你的”阿尔莎也冷笑一声。

    “决斗就决斗，我刚巧好久没活动活动了”碧翠丝毫不退让。

    巴泽尔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啊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泰莉，试炼不要有压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泰莉在死神学院的表现一直都很好，这一次的试炼他们也能看见。

    碧翠丝亲亲小豆丁的脸蛋，柔声鼓励她，后天就是泰莉的试炼了，碧翠丝不能否认，她的心底还是有着隐隐约约的担心。

    “通不过也没关系，还是养得起你的，”阿尔莎虽然是这样说，却从衣兜里摸出了五个回溯沙漏。

    碧翠丝拧了拧眉，“太多了吧，还有，阿尔莎，你不要溺爱泰莉。”在碧翠丝看来，给予见习太多的回溯沙漏是一种溺爱，虽然碧翠丝也希望泰莉通过试炼，但是她希望的初衷，是因为她知道泰莉的愿望。

    泰瑞莎，一直都希望成为死神。

    碧翠丝的心底却有一丝舍不得，因为泰瑞莎一旦转正，就象征着她的独立，她成为了一个死神，一个不需要引领者的死神了。

    不被需要的怅惘很快就消散了，碧翠丝揉揉泰莉毛茸茸的脑袋，她没有绑小辫子，微凉的发丝乖顺地耷拉在脑后。

    “我不要，”豆丁自己也挥挥手拒绝了阿尔莎。

    “不要就不要吧，哼，可别后悔哟，考试不及格的话别来找我哭，”阿尔莎撇撇嘴，还是收回了回溯沙漏。

    “泰莉，假如自己做不到的话，那就乖乖回学校重来吧。”阿尔莎其实是非常严格的死神，只是，只是她更希望泰瑞莎能开心。

    “嗯，”不及格就是自己没有做好，泰莉点点头，不过她还是拉着阿尔莎的手乖乖巧巧地道谢，“谢谢艾莎姐姐。”这是她给阿尔莎取的昵称。

    另一只小手握住了碧翠丝的手指，“也谢谢翠翠姐姐。”

    “我会努力的”小豆丁握住拳头在胸前挥了挥，斗志昂扬的样子让两死神都笑了。

    出发的前一天，所有的小见习照例还是要去大讲堂听温妮费德教导的，泰莉换上了阿尔莎给她准备的新斗篷，听着温妮老师在台上说话。

    温妮费德瞥见了这双乌亮的眼睛，她曾经也是见证人，见证着泰瑞莎的试炼，见证着这孩子的消失，十二年前，在看见这孩子的那一瞬间，她差些以为自己在做梦，仿佛过去的那些从不存在，仿佛，那只是一场噩梦。

    阿尔莎曾经提过一个问题，一个人的生长轨迹和记忆不同，那她还是原本的那个人吗

    可是在他们，甚至是阿尔莎，亲眼看见豆丁的那一刹那，这个曾经由她提出的问题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她知道，他们都知道，她回来了。

    她还是懵懵懂懂的，却不再迟钝，不再笨拙，她和其他的小见习没有差别，或许是因为过去曾经遭受的嘲笑和讽刺，泰莉小豆丁走到哪儿都能收获很多各式各样的小糖果。

    包括同学们的引领者，总会很热情地关心她，夸奖她。

    “前辈们都很好呢，”豆丁认真地这样对碧翠丝说。

    “他们都，很喜欢你，因为我们泰莉，就是这么可爱啊”碧翠丝抱起了豆丁，紧紧的。

    大家似乎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过过去，那些对他们来说不成熟的过去，用伤害别人来满足自己虚荣心的过去，都在时间中沉淀成了一种深切的愧疚。

    “会是怎样的世界呢”从大讲堂回来的泰莉好奇地问。

    “这个啊，要看你的运气咯”碧翠丝亲昵地点了点泰莉的鼻子，“呆宝想要去什么样的世界呢”

    “唔”豆丁陷入了思考。

    “东西准备好了吗”阿尔莎一边问一边检查了一下泰莉的背包，“面包虽然不好吃，但还是要准备一点，你更不喜欢饿肚子吧。”阿尔莎还是放了两个面包进去，她特意挑选的有果酱的面包。

    “好嘛好嘛，”泰莉抿抿唇，勉强答应了。

    “你的糖果罐子要带吗”碧翠丝明知故问。

    “啊呀，忘记了”怎么能忘记呢泰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风风火火地跑去拿自己的糖罐子。

    “再想想还有没有啊”碧翠丝朗声问道。

    “塔塔”豆丁冷不丁冒出了这个名字，她抱着糖罐子迷茫地走了出来，“塔塔是什么啊”

    阿尔莎在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怔住了，碧翠丝也一时语噎了，只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泰莉，你确定不带回溯沙漏吗”

    “不用，我要相信自己”阿尔莎放松下来，泰瑞莎还是没变，很容易被转移了注意力。

    守在通道前的依旧还是巴泽尔，“泰莉，”他念到了泰莉的名字。

    小豆丁踏入了法阵，巴泽尔轻声道，“祝你好运，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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