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之间的心有灵犀玄之又玄。

    比如州围明明已经答应了林纵横躺下休息, 她看到学校的邮件通知也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林纵横就是可以察觉到她那边发生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事情, 叫她“州围”

    “啊”

    “怎么了”

    州围惊讶他的细致和敏感程度，她犹豫片刻，斟酌着用词把邮件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考试不是不能申请延期, 但是问题是表演系的期末考试中涉及到好几个小组合作, 各个组别的人员半个月前就定了下来，每个人的角色任务也早就确定，都已经排练完毕, 这时候退出，不但到时候她自己的补考非常麻烦, 更是一种把整个小组拖下水的极不负责的行为。

    临时找到替补可以说是天方夜谭，期末期间每个人都被各种各样的论文和复习弄得焦头烂额, 没有谁会大发慈悲为了帮别人平白无故多背好几场冗长又拗口的台词。

    林纵横好一会没说话。

    州围也沉默, 等待他先开口，他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内，语气冰得好像刚从冰柜里出来, 带着浓浓的嘲讽“所以呢”

    “我只是复述一下学校的通知，不是我写的。你反应不用那么大。”州围的态度也冷下来, 她深呼吸两下, 想平静事端却不能够，争吵的话怎么都忍不住。

    白天那些事带来的巨大影响尚未散去, 她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负面情绪, 与危险擦肩而过的恐惧和后怕、亲眼看着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的巨大震撼、对林续太过沉重的一腔热恋的无力偿还和无法承受, 对方悦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

    她知道自己这些话是在火上加油，可她实在太烦闷了，这些白日里无法发泄的情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再也难以压抑。

    “我反应大”林纵横嗤笑一声，“所以我为了你一句话累死累活半年结果被你放鸽子还要夸你干得漂亮是不是想要我心平气和，好啊，那你给我一个会回来的保证。你给得了吗”

    州围保证不了。

    这一通对话不可避免地朝着不欢而散的方向发展。

    吵到后来，通话是林纵横先切断的，严格来说不是挂断，是在争吵途中接到了andy的电话，怒上心头他也没顾上和她说一声，直接切换了过去，而且选择的是结束当前通话的模式。

    andy急得语速都快了好几倍，跟加了快进特效似的“纵横你人呢演唱会的服装要改你人呢关键时刻玩什么失踪”

    林纵横握拳敲两把下额头，去他妈的爱谁谁老子不伺候了的毁天灭地欲在他整个身躯里荡了一圈，最终被理智扼杀，他站起来“知道了，马上到。”

    “路上小心，别出乱子，在哪里你记得在”andy不放心地要重复地址，林纵横没听，径直挂断，他犹豫片刻，边走边给州围重拨回去。

    州围没接。

    林纵横没有继续给她打，他想他们双方确实都需要冷静一下。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爆发过这样激烈的争吵，第三次在一起以来他们真的很和睦，有点争执在所难免，都是小吵小闹，过去就过去了，只需要任何一方一个小小的让步或服软。这样的和平几乎让他们忘记了他们曾经是怎样争锋相对互不让步的一对，各自骄傲，各自强势，战火一直潜伏围绕，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

    谁都没错，谁都有有理可诉的苦衷，更明确知道对方的难处，可是依然避免不了互相伤害。

    林纵横再次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和连贯的时间联系州围是在十几个小时之后，他也差不多冷静完毕，就给州围打了电话，两声后州围接起来州围的这个优点林纵横一直非常喜欢，她不像很多女孩子热衷在吵架之后电话不接消息不回非要让男朋友供仙女似的一顿道歉求饶才肯罢休，但凡她冷静下来，她绝不会用赌气的方式拒绝和他联系。

    电话一接通，林纵横率先解释了自己中途挂电话的原因“刚才andy给我打电话，不是故意挂你电话。”

    “知道了。”吵架过后的气氛略显怪异，州围想了想，抛了个很生硬的话题回去，“你完工了吗”

    “嗯。”林纵横说，“我已经到家了。”

    一阵尴尬的无言以对后，州围再次找到话题“方遇城来找胡辞了。”

    听到妹妹差点丧命于子弹下的消息以后，方遇城当即就买了机票赶过来当然为了妹妹而来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可信度极低，至少妹妹并不是他赶过来的唯一原因。因为他和方悦城成功错开，一个回国一个来a国，但是他根本就没急着回去的意思，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傻子还信誓旦旦是为了找悦城，骗鬼。”林纵横抬手看看手表，在心里快速换算成州围那边的时间，“你上午干嘛了，没出去”

    州围说“现在路上到处都是巡逻的警察，很安全。”

    这一句话就叫林纵横听出不对劲来“你出去了干嘛去了”

    过了一会，州围才回答“找人替补我的角色。”

    上午时间，州围一共郑重其事地当面拜托了三名平时还算合得来的女同学，三场戏剧表演类的考试她只勉为其难解决掉最简单的那场，她这辈子的脸皮都没像今天这么厚过，剩下两场她自己也知道太过为难别人，本来就不是擅于向别人索取的人，被拒绝后又硬着头皮求了一次，对方仍然不肯，她实在不好意思再求。

    林纵横说“别去了，万一外面不安全。”

    网络就可以联系到同学，州围选择当面商量当然是有她的考虑所在，网络联系，对方不需要控制自己的表情动作和语气，并且拥有相对充足的思考措辞的时间，被拒绝的几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沉默过后，她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找不到人替补，我没法回来看演唱会。”

    “每一次，州围，你知道吗每一次。”林纵横说，“不管我和你的什么目的起冲突，被放弃的永远是我。要赚钱，不能拒绝尺度大的戏；要面子，不要我的钱，我他妈的告诉过你了我不是送给你我会问你还；要站稳脚跟，忙到我一年到头见不到你两面放了我多少回鸽子；要艾瑟柯林森的女主角，连我的孩子都可以不要。你没法不管你的补考没法对不起你小组的同学你要对他们负责，那我的感受呢，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抛弃是不是我是你闲着没事的时候才记得起来的消遣吗我倒是问问你你把我当什么”

    这一番话下来根本没有给州围插嘴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整个人都在发颤，她想说的有很多，想指责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混不下去大不了回去当他的大少爷可她没有退路只能选择拼搏；想蛮不讲理，拿方遇城来看胡辞作对比质问他敢不敢现在抛下一切来看她；想打苦情牌，诉苦为了回来看他的演唱会今天她在同学那里死乞白赖求帮忙有多么难堪。

    可是他说的好像都是真的，这些年来，她确实一直在为了别的事情置他于不顾。

    所以最终她什么都没有为自己辩驳，在声音变得哽咽之前跟他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把电话匆匆撩断。

    接下来的几天，谁都没有再联系谁。这个地球太大了，大到可以轻而易举在另一个人的世界中消失。

    时间在煎熬中匆匆度过，7月4日，纵火演唱会如期举行。

    “z”字遍布了整个演唱会的角角落落，大到舞台，小到门票，所有听众都拿到了统一的“z”字型荧光棒，和每个人头顶同样嵌着两个小“z”字型角的头箍一起组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林纵横暌违八年启麦，多少歌迷都在日复一日的等候中失去了他会重返歌坛的信心，默认了他从此不会再回到这个舞台。

    可是他毫无预兆地回来了，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珍贵。

    现场人头攒动，在一万余人的翘首以盼中，全场灯光熄灭，只剩舞台中央的一束，热烈且华丽地等候这场盛宴的男主角来临。

    晚八点，林纵横准时从升降台缓缓升起。他穿了一身白，正应和演唱会的主色调，光影下，他是全场唯一的目光所至和心之所往。

    一瞬间，现场被彻底点爆。

    明明耳边弥漫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呐喊，明明第一首歌是热场子的劲爆舞曲，他的心却安静得不可思议，静到仿佛能听到自己孤独的心跳声，升降台到达舞台后，尽管早已知晓答案，他仍下意识地朝某个方向望去。

    黑暗中，他只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色z字海洋在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