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

作品:《从小村花到大军嫂

    时间进入了一九四八年。

    椿芽记得这是乱象横生的一年。由于货币滥发, 通货膨胀十分严重。到了八月, 国民政府发行了大量的金圆券,更是引发了一场混乱。在农村地区一向不认法币,除了银元和铜板大多以物换物, 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小。可城里就惨了, 那些中产阶级手里的积蓄瞬间变成了一堆废纸,生活水准更是一落千丈, 国民政府也彻底失去了民心。

    对这场灾难,她跟爹老早地就做了准备。

    家里的粮食都存着一律不卖, 那些日用品什么的就拿东西去换。反正小农经济一向是自给自足, 棉花是自家种的,线是自家纺的, 布也是踩着织布机子织的, 衣服鞋子都是自家做的,关门闭户就能过日子。这是城里不能比的, 只要不发生兵乱匪患, 还是能熬过去的。

    果然, 过年前后市面上发生了急剧变化。

    这天一大早,姜茂山挎着褡裢去镇子上办点年货,被惊得目瞪口呆。这纸票子一到手里就贬值, 亏得椿芽早有提醒,宁可不做买卖也不能收那纸币。可看到市面上混乱不堪,还是感到心惊肉跳。

    他回到家后,连声叹气“椿芽, 这今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爹,甭担心,快解放了,熬过这一段就好了”椿芽给爹鼓着劲儿。

    “椿芽,那部队上收粮食给的边区票好使不” 姜茂山有些担心。“爹,那个好使,拿着就可以去换现大洋”

    椿芽知道解放区那边,老百姓们使得是大洋和铜板,外加上边区票据,物价也相对平稳。而姜家湾属于拉锯地带,市面上流通着法币、大洋等,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

    在惶惶不安中,村民们迎来了春节。

    赶在大年三十这晚,姜茂春回家看了看。他还找到姜茂山,把齐同志的口信捎了过去,说“二表哥一切安好,请家里放心。”当然,他没提齐同志回来之事,只是说在部队上碰见了说了几句话。

    姜茂山是又惊又喜,齐同志还记得家里

    回到家里一说,椿芽听到“二表哥”这个称谓,就抿着嘴笑了起来。她跟大林和二林说“还记得二表哥吗他托人捎话来了”心里却想着只要人平安就好。

    一转眼过了年。

    到了阳春三月,天气暖和了。院里的香椿树发了芽,椿芽也度过了十七岁的生日。她马上就要成年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姜徐氏却有些发愁,这么下去咋行瞧瞧村里,那么大的闺女就只剩下椿芽跟红梅了。可人家红梅早就说好了人家,如果不是忙着闹革命,只怕早就成亲了。再说,她爹回来了,有撑腰的自然啥都不怕。可椿芽呢总不能跟红梅一样吧

    见娘又担心了,椿芽只好咧着嘴笑了笑。

    心说,放在后世十七岁的少女正值花季,哪能早早就定下终身再说,这人生大事关系到一辈子的幸福,可不敢马虎喽。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艰难,可心里有着盼头也就不觉得了。

    这天下午,椿芽正坐在屋檐下做针线活儿,二林追着小鸡在院里玩耍。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响动。接着,就看到大林兴冲冲地跑进来,大声喊着“姐,快出来看,大部队来了”

    椿芽一听,就丢下活计,扯着二林去了村口。

    只见一队穿着土黄色军服的队伍从官道上经过。他们戴着军帽,打着绑腿、肩上挎着钢枪,背上还背着背包,雄赳赳气昂昂地,十分威武。队伍后面一溜马车拉着大炮,浩浩荡荡的,霸气十足。几位将军骑着战马,嗒嗒嗒地穿行而过。路边上,宣传队员们正打着快板书的,喊着号子。

    在这种热烈气氛的感召下,村民们是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椿芽也很激动,这就是人民的子弟兵啊她不禁想起了齐同志。现在他咋样了是不是也回来了她站在路边看了又看,却未看到人影儿,多少有点失望。

    部队来了,老百姓的心劲儿又起来了。

    到了五月,地里的麦子长势喜人。区里派了工作组进村,和游击队一起展开了战前动员。气氛是热烈的,村民们是积极的。年轻汉子们组织起了担架队和运输队,妇女们忙着做急救包,炒米炒面烙大饼子。

    椿芽也参与其间,感觉自己就像电影中的一员。

    大林和二林也跑来帮忙,兴奋得就像过年一般。在忙碌之余,她又想起了齐同志。马上就要打仗了,得注意安全啊。可枪炮无眼,不禁又担心起来。

    夏收过后,第一场会战终于打响了。

    集结了二十多万人马,和野战军轮番追逐着,相互牵着鼻子走。来了,要村里给腾房子住,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强行征用了村里的骡子,给他们拉行李,老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野战军来了,都是睡在村子外面或者屋檐下面,从不扰民。甚至还帮着老百姓抢收庄稼,深得民心。人民子弟兵的声誉在那之前就建立起来了,到了解放战争期间更是发扬光大。

    这场会战历时一个多月,覆盖了整个东部大平原,包括省城、铁路沿线、黄泛区在内的十多个县市。在攻打省城和几大重镇时,伤亡十分惨重。最终,以野战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会战结束后,部队上出于战略考虑,很快就撤离了省城及几个重要城镇。

    在会战期间,姜家湾作为大后方支援着前线的战斗。

    这里交通便利,设有运输队、兵工场和临时医院。村里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发动起来了,青壮汉子们忙着抬人,只见伤员一批批地运下来,担架一批批地顶上去。妇女姐妹们忙着烧火做饭,搞后勤。

    椿芽也参加了救护行动,她跟姜红梅一起在河边清洗绑带,照顾伤员。

    因为心有牵挂,每次伤员送下来都忍不住瞅瞅,看看有没有齐同志甚至还跑到部队上去打听阵亡人员名单。她去问过姜大叔,知道齐同志在第九旅。可部队上的番号很多,去哪里寻人呢

    姜徐氏也很挂心。换做旁人也就罢了,齐同志可是在家里住了好些日子的,就跟自家人一样。姜长福说,“你们就甭担心了,我看他二表哥是个命大的”。姜老太太也记得那个俊气的后生,就专门给他烧了香许了愿,只求这娃娃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部队撤离时,在姜家湾一带休整了几天。

    临走前,还留下了一批破损的武器。这是从敌人那里缴获的重型武器,损耗十分严重,搬运起来也很困难,甚至影响到了行军速度。

    “这些铁家伙虽然不能使了,可若是丢下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负责装备后勤的首长想出了一个办法,就联系了地方上的游击队。经过一番商议,打算把这批武器装备搬到老乡家里代为保管,等到日后再收回来。

    “当当当”开会了。

    村民们集聚在村公所里,参加动员大会。梁队长上台把政策给大伙儿讲了讲,还特别强调说“乡亲们,这是咱部队上的装备,搬回家后不能私自变卖也不能瞎胡捣鼓,到时候可得原样送回来下面,念到名字的就过来摁个手印”

    村民们是既兴奋,又害怕。可任务已经布置下来了,就把那些铁家伙一股脑地搬回了家。

    姜茂山家领了两挺歪把子,还有百十发子弹,用小推车拉了回来。椿芽稀罕得不行,凑过来瞧了半天。大林和二林也是摸来摸去,嘴里还说着“姐,这枪筒子上抹了油嗳”

    可看归看,这两个大家伙搁在哪里才好想着大部队就要撤离了,县保安团随时都有可能过来,可得藏严实喽。

    椿芽家里有一个秘密地窖,就跟爹说“爹,就搁在地窖里吧”姜茂山就把那两挺歪把子连同子弹一起搬了进去。窖口一封谁也发现不了,十分隐秘。

    其他村民家里就没这么幸运了。

    为了把装备藏起来,真是想了不少招术。有用油布包着埋到漫野地里的,有用麻绳捆着沉到塘底的,还有在麦秸垛底下刨了个土坑盖起来的,反正能想到的点子都想了。这么做,主要还是心里害怕。大部队走了,那保安团来了能有好果子吃

    村民们担心并非多余。

    部队刚一撤离,县保安团就浩浩荡荡地杀来了。

    这一回是来搞清算的。

    所到之处,轻则抓人重则砍人,吓得老百姓们纷纷躲藏起来。还有那乡里的民团也端着枪,耀武扬威地大肆搜刮,随便绑人。乡亲们在心里直骂“小兔崽子们,等到解放军来了再收拾你们,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

    乡里被闹得乌烟瘴气,老百姓们苦不堪言。

    各区的工作组和游击队也转入了地下,村里的积极分子都停止了活动。白天不敢冒头,到了夜里才躲到坟院里开会,感觉就像回到了白色恐怖时期,十分压抑。

    相比起来,姜家湾这边还好。

    那姜保长跑了,也没人牵头搞民团了。而徐大户是个老狐狸,自然不会去做那些得罪人的事。他有一种预感,一旦老百姓们得了势,那些杀人放火的都没好果子吃。这个时候不夹着尾巴做人,更待何时

    徐大户见多识广,算是个明白人。

    椿芽也跟爹悄悄说道“兔子尾巴长不了,再熬几个月就会有大变化。”她记得省城是十月份解放的,现在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