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指万丈天

作品:《(快穿)我有一点可怜你

    少年来到主营的时候,李雁行正在给李晏然写奏章。

    看到她的样子, 他忽然一下子皱着眉头, 别开了脸“女流氓”

    李雁行十分纳闷, 低头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 确定自己既没有袒胸露乳,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裸奔,怎么就有伤风化了她不过是披下了头发,穿得外袍稍微有些松松垮垮而已。

    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最后她只能将他的一惊一乍归功于

    好吧, 归功于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停下了笔,招了招手“过来。”

    看到墙上挂着的马鞭,少年十分不情愿地一步又一步地蹭了过来。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他看上去有些僵硬, 局促不安,开口问到“你在给谁写信”

    “皇帝, ”李雁行合上了奏章,“今天表现不错啊。”

    他又翻了她一个白眼, 看得她怕他就此把眼珠翻不回来了“还不是因为你太弱了。”

    李雁行觉得自己又克制不住想打人的冲动了, 连忙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既然你觉得我弱, 那咱们两个比划比划怎么样”

    少年眼中跃跃欲试, 飞快地答应了下来。

    唉,这个孩子就是记不住教训。

    结果他就被修理得很惨,牙都快被打掉了,导致从此不得不接受李雁行的铁血教育。

    “手臂要直。”李雁行用刀柄捅了一下他的肩膀,毫不留情, “你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

    少年瞪了她一眼,龇牙咧嘴“你在我准备吃饭的时候就把我拉了过来”

    她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非常开心地装聋作哑“马步扎得要稳,下盘要牢,不然”

    李雁行一脚踢在他的膝窝上,将他踹得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你就被人打到了。”

    “李雁行”少年气得跳了起来,“你这叫公报私仇。”

    她吃惊地挑了挑眉,没有否认“不错啊,都会说成语了。”

    于是她再一次成功地把他气得一脸通红。

    她也没有再继续讨嫌下去,将刀重新塞回了少年手中,让他摆好了姿势“哎,你现在没有名字了怎么办”

    少年不理她。

    李雁行也不在意,继续一个人熟练地自说自话“要不然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你”少年终于有一点反应了,十分不屑,“就你”

    “我怎么了”李雁行非常好为人师,“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这里就两个人,那肯定文化多的那个人是我。”

    少年的手指痒了痒,十分想一刀戳过去。

    “让我给你起一个吧,起吧起吧,”她持之以恒,继续骚扰着专心练功的少年,“我还没给人起过名字呢,就当是我教你功夫的报酬了。”

    最后少年不堪骚扰,烦躁地挥出了一刀“随便”

    李雁行立马喜笑颜开,在那里开始苦思冥想起来“既然你是我的徒弟,那就跟师父姓,不过分吧你本来叫哥舒元,要不继续叫李元好了”

    他摇了摇头“我不要再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他聚精会神的侧脸,本来还想调侃两句,现在觉得自己还是认真一点为上策,免得他晚上悄悄潜进她的房间剁了她。

    李雁行瞅着少年抿起来的嘴唇,以及他看着手中那把刀时眼睛里的火团,觉得十分赏心悦目,莫名想起了李恭之曾经对她说的一句话。

    人在世间,什么都可以少,唯有一颗辨别对错的心不能少。

    “你就叫知非吧,”她开了口,“李知非。”

    少年停下了挥刀的动作,看着她,第一次倒是没有横眉竖眼,反而看起来若有所思“知非这是什么意思。”

    李雁行转了转手上的护腕,这是李恭之传给她的“我的父亲曾跟我说,希望我明事理,知是非,守对错,懂利害。你生在突厥,只不过现在又身在大唐,势必是要比他人过得艰难一点,可是我想要你心中有一条底线。世间万物并不是非黑即白,可是我希望,在你每做的一个选择中,对的能比错的多,白的能比黑的多。”

    “当然了,”她又恢复了嘴贱模式,“你不想叫李对错或者李利害吧”

    少年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瞪了她一眼。

    他好像就只会瞪眼睛和翻白眼两个动作。

    哦,对了,他还会骂她“泼妇”,“流氓”,以及“混蛋”。

    这些全都是他的强项。

    虽然表面上冷眉冷眼,少年心中却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李知非。

    就是讨厌跟她姓。

    看她救过他的份上,就这样吧。

    好像也不算差到哪儿去。

    “喂,”他叫出了声,李雁行回过头,“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这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至于意思嘛”

    “是大雁飞起来时的行列,也是兄弟的意思。”

    “所以,”她忽然搂过了少年的脖子,“你就不要抵抗了,乖乖做我的好兄弟吧。”

    少年挣扎了一下,发现没能挣脱,于是恼羞成怒地随她这样了,脸颊通红。

    讨厌死了,谁稀罕做你的兄弟。

    长安城。

    李晏然坐在养心殿内,文案上面摆满了数不清的奏章。

    离李雁行离开长安也只有半年之久,但他已经消瘦得越发明显,脸颊苍白如雪,凹陷进去,手指纤瘦,甚至头顶的黑发中可以看见一根银丝。

    他近乎神情麻木地抽出一张奏章,翻了开来。

    每天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改变。

    他活着,行尸走肉。

    他不去后宫,不去碰那些女人,只是日复一日地将自己耗在养心殿内,与无穷无尽的奏章为伴,试图麻痹自己。

    对他来说,没有李雁行的长安城,每天都一样是在下着雪,即使进入了夏季也是一样。

    外面的世界生机盎然,可是他的内心一片荒芜。

    自从她走后,这座宫殿里不再有她的音容笑貌,再也不能听见她的笑声调侃,再也看不见她舞刀时的英姿飒爽。

    统统都没有了。

    他不会武功,甚至有些文弱,可是他还记得在十六的那一年,李雁行想要教他使刀,却不小心让他划破了手指,流血不止。那个时候的李雁行满脸着急,五官皱了起来,最后脑袋一抽,直接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嘬了一口。

    这么做完之后她一脸无赖地看着自己,脸上洋洋得意,知道他无可奈何。那个时候皇宫里的桃花正好开了,他们站在桃树下面,他弯下腰,轻轻吻上了她的嘴唇。

    李雁行走后的有一天,他又去看了一眼那棵桃树,却发现它已经枯了。

    而树下也没有那个一身少年打扮的少女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明白了孤家寡人的意思。

    原来这就是当皇帝。

    坐拥江山无数,身后美人成群,身前朝臣下拜,可就是没有他想要的那个人。

    他好似拥有这个国家,却拥有不了她。

    如果可以的话,他怎么不想将她不管不顾地留在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倾其所有地去爱她。

    他爱李雁行。

    说起来简单,可是他知道,他从来没有像爱她一样去爱过别人。

    可是不可以。

    他是天子,肩上被抛上了整座社稷的重负。

    他爱她,可是他们却不能被允许在一起。

    李晏然的身后是无数的世族。

    他被他们操控着,不能爱自己所爱,不能做自己想做,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只能无奈而沉默地当着一个听话的傀儡。

    作为一个听话的傀儡,他只能娶了那些女人,因为他知道世族忌惮李雁行一脉。如果他不成亲,只是守在她的身边,那他们必定会对她下手。

    他们不会允许天子身边再有一个强大的助力。

    而那个时候的李雁行才只有十几岁。

    世族权大,无所不能。

    所以他们天各一方,一个守在孤苦寒冷的西北,一个被困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内,不得相见。

    可是他是那么的想要看一眼她的脸,哪怕在梦中也好。

    可是她从来不肯入他的梦一次。

    她是不是怪他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只能平静而麻木地枯坐在宫内,等候着她的消息。

    “陛下陛下是武平将军的奏章”苏全安苍老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李晏然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背都坐直了,像是忽然一下子活了过来,几乎语无伦次“在哪里快给朕,快给朕”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颤着手地打开了她的奏章,看到熟悉的笔迹时不禁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容。

    她的字还是那么丑。

    真好。

    他珍惜地看了下去,一个字又一个字,速度缓慢,生怕就这么一下全部看完了。

    奏章里面写到她已经抵御了前来攻城的突厥,让他不要担心,说自己可以为他永远镇守边疆。

    李晏然忽然大笑出声,看向苏全安“你知道吗,雁行她做到了,她做到了”

    苏全安也笑着随他点了点头“老奴知道。”

    可是在李晏然看不见的地方,他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这是陛下在半年里第一次笑。

    李晏然继续向下读了下去,知道她收留了一个混血的少年,想要与他请罪,说是希望将那个少年培养成下一任的西北守将。

    他笑了。

    李晏然怎么可能怪罪李雁行呢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竭尽全力地去给她最好的。

    可是渐渐的,他的笑容转淡了。

    她在信中从来不提他一句。

    李雁行的奏章中每一个字都恭恭敬敬,不差一丝礼数,可就是再也不见他们之前的亲密,只有疏离。

    他还记得,十五岁的李雁行笑眯眯地趴在他的龙椅旁边,假装一本正经地在给他呈上来的奏章上画猪头,而他在一旁含笑看着,偶尔还指点她一下猪耳朵的画法。

    只不过现在她的信中每一个字都是写给他的,却又不是写给他的。

    李雁行已经不会再爱他了。

    不论她现在还喜不喜欢他,李晏然知道,她都会开始试着不喜欢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李恭之死后,无非就是他一个人了。

    看着看着,他的眼中忽然就弥漫出了一阵潮湿的水痕。

    “雁行”,他捂着脸,近乎痛苦地弯下了腰,呜咽出声。

    苏全安在一旁看着,满目悲哀。

    他们两个人,这辈子有幸相遇,却总是奈何情深缘浅。

    情深,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