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怨夫+全灭(二合一)

作品:《城隍娘娘上位记

    刘亦贤娶妻的事容娘知道不奇怪, 自从严凉上任后整顿了阴阳两界的消息互通,驻扎在阳间的土地公婆们总能第一时间将各种讯息传递至阴曹。

    那老僧竟然是常欢翁主的祖师爷想到这里曲朝露便心下骇然,常欢在刘府的那一手多半是那老僧教的。如今自己是鬼, 那两人俨然就是她的天敌,她应该躲得远远的,但偏偏常欢又可能和她的死有关,她不甘心做个缩头乌龟不问真相

    容娘抬了抬眼角, 道“借一步说话吧。”

    曲朝露点点头, “好。”她依依望向严凉。

    此刻她还被严凉搂在怀里, 她的后背靠在严凉的胸膛上,腰间是他强有力的手臂。她偏过头凝视严凉, 他略低着头,这个角度使得他的面孔处于半明半暗之中,立体而深邃。

    曲朝露在他的眼底看到了神色里蕴着一丝迷离的自己, 她微微动了动,颈后被严凉衣上的绣花针脚微微刺痛,她道“谢城隍爷又救了我,我去和容娘姐姐说几句话。”

    严凉看了眼容娘,对曲朝露道“你最好老实在鸳鸯湖待上十天半月再去阳间,否则若是落在那些僧道手里,怕是有你受的。”

    他放开了曲朝露。

    曲朝露转身给严凉施礼,随着容娘走出主殿。

    那鬼猫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重新在容娘怀里蜷缩成毛茸茸的一团, 漆黑的毛色无一丝杂质。

    容娘对曲朝露道“你要是还想着去阳间, 我倒可以给你个办法。”

    “容娘姐姐请说。”曲朝露忙道。

    “你晚上早些回家,第二天白天再回来,就碰不到那些家伙了。”

    曲朝露皱眉道“容娘姐姐说笑了,我们根本不能暴露在阳光下,那样不是会魂飞魄散吗”

    容娘斜了她一眼,幽幽冷笑着反问“你不知道打伞吗”

    “打伞”

    “让你妹妹打伞送你回鸳鸯湖,这事就解决了。”容娘道,“不过你夜里在家也找个浴桶躲在水底下去,免得有僧道路过你家门时察觉到你的鬼气,闯进来收你。”

    曲朝露讷讷,细细一想,容娘的法子倒的确是可行的,只是有一点

    “我妹妹看不见我,打伞送我时,如何知道我是不是跟在伞下她定是不放心的。”

    容娘幽幽暗暗一笑,视线在曲朝露身上刮了一遍,定在了她耳垂上戴着的珍珠彼岸花耳环上。

    这正是曲朝露陪酒那次得来的赏赐,她喜欢这对耳环,这段时间总是戴着。

    容娘用细若白骨的手指在鬼猫头顶点了点,鬼猫睁开眼睛,碧绿眼底闪过一道暗紫色的光,它张口吐出一缕暗紫色的云雾。

    容娘的手指勾住那云雾,指尖一引,就将那云雾引到了曲朝露的一只耳环上。云雾绕着曲朝露的耳环,很快就渗透进去,和耳环融为一体。

    容娘解释道“我们母子都是厉鬼,怨气堆积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在人前现形了,所以当初我肆虐阳间时,旁人都是能看见我的。”她又让鬼猫吐出一团云雾,拈在指尖玩起来,“我在你耳环上种下点我们的怨气,你戴着这耳环,阳间的人就能看见你了。”

    “多谢容娘姐姐。”曲朝露感激的福了福身,又道,“那小葵她”

    容娘又握住曲朝露的手腕,将她的袖子往上撩起,露出手腕上莹然生光的白玉手镯。

    容娘将指尖那缕云雾融入了这枚手镯里,道“那小娘子要是想用,你就将这手镯借她吧。对了,还有个忠告给你,众鬼行走人间时如果遇到麻烦不好躲了,就往城隍庙跑。只要跑进城隍庙在阳间的地界,城隍爷就能现身去庇佑你们。”

    曲朝露忙恭敬的行谢礼,蓦地又想起那老僧,便问道“容娘姐姐方才说,曾差点栽在那老僧手里”

    “是啊,那会儿我还在阳间当厉鬼,总想着杀了怨恨的人。正巧被那老僧碰见,我们母子险些就被他打得魂飞魄散了。”

    曲朝露凝眸问道“容娘姐姐选择在城隍爷手下当文判官,莫不是因为敌不过那些捉鬼人,便放弃了肆虐阳间”

    “不。”容娘眼底蓦然刺出一抹幽冷,犀利如毒蛇,“是因为,城隍爷恨的人里恰好有我恨的人。虽然城隍不能插手阳间的事,但想绕开天罚暗地里做些手脚算计阳间时事走向,他还是做得到的。所以我跟着他。”

    她说罢,见曲朝露满眼的疑虑而迟迟不敢问出,便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恨的人是谁”她抚着怀里的鬼猫,咬牙切齿道“王相王呈继,我曾经最爱如今却恨到骨子里的人我苦命孩儿的爹”

    曲朝露心中一凛,垂眸低头,不再直视容娘的视线。

    再回到严凉面前时,严凉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

    容娘无谓道“露娘子那么在意家人,我就告诉她一些避开捉鬼僧道的方法,你何必这么看着我”

    严凉眉毛动了动,敛容道“罢了,退下吧。”

    容娘屈膝退下。

    曲朝露还立在那里,婉婉望着严凉,轻声道“城隍爷。”

    “怎么,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吧。”严凉冷漠道。

    见他别过目光不理自己了,曲朝露心里控制不住的酸楚委屈,只好道“城隍爷保重,朝露告退。”

    严凉长身立在神像下,曲朝露已经转身离去。他有些恍然,直到曲朝露的影子被光影移动到他的视线外时,他才发觉她走了。

    “城隍爷。”已经离去的容娘又回来了。

    严凉挑眸看她“怎么”

    容娘抚抚袖子上被鬼猫压皱的繁复绣花,似笑非笑道“怎么城隍爷见了露娘子,一言一行与我年轻时候那么像。”

    严凉眼角微动,等着容娘讲下去。

    容娘眸中带了讥诮的笑意“那时我十五六岁,和王呈继青梅竹马,看着他日渐丰神俊逸,我看在眼里自然是千好万好。他靠近我的时候,我不知所措;他冷着我了,我又心里不高兴。”她戏弄道“城隍爷是不是蹈我的覆辙了你猜猜你现在的状态叫什么”

    严凉脸色不大好看。

    容娘道“这叫闺怨。”

    严凉生硬的斥道“简直放肆。”

    “我比你母亲还早出生,怎么也算你的长辈,放肆一句又如何”容娘苍白如莲的指甲染了鲜艳的绯红,出入在鬼猫的毛色间分外醒目,“你这些天别别扭扭的模样,看得我这做长辈的都着急。”

    严凉无奈,容娘的确是长辈,他无法叱责,何况心中竟隐隐涌出一种被戳中了痛楚的窘迫感。若非他性子还算沉稳,怕是会恼羞成怒。

    他无奈叹一声,摆摆手道“多谢关怀退下吧。”

    容娘幽然离去。

    大殿里只剩下严凉一人,对着高高的神像沉默。双手挪到背后时修长的手指触碰到腰间的绛色白玉鱼龙束腰,激起一阵清脆的响声,落在空阔的殿阁里,泛起清冷的余音袅袅。

    他这段时间的确是魔障了,总在心里恼着曲朝露不登门,恼她撩完了他达成了目的就走人,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他也恼自己,恼自己当初明明放言让曲朝露小心别丢了心,到头来怎么觉得是自己的情绪在被她牵着走。如今见到曲朝露,难以控制心头翻腾的窃喜,想留她说说话,却又不想跟个“怨夫”似的在她面前认输。

    容娘说他“闺怨”,倒真有几分贴切。他念着曲朝露登门时的心态,和咸祯帝后宫里那些失宠后盼着君恩的嫔御,有何区别

    美色误人

    曲朝露回到鸳鸯湖后,将容娘的建议转述给了蒲葵。

    蒲葵大喜,想着只要能再去看舅舅就是好的,曲朝露这便将腕上的白玉手镯给她。

    蒲葵戴上这手镯,就能在舅舅面前现形了。

    “曲姐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蒲葵小心翼翼的问。

    曲朝露望着蒲葵,笑道“我没事,小葵,你别担心。”

    “可是曲姐姐总是皱眉,看着像有心事”

    “没什么的。”曲朝露浅笑,此刻脑海中浮现的是严凉那张侧对她的冷脸,又是一股酸涩的情绪从喉咙里泛上来,她做出镇定的神态,“晚上快到了,我们准备准备就去阳间吧。”

    有了容娘的办法,曲朝露和蒲葵与家人度过了好些天温暖的日子。

    爹娘和昙华都能看见曲朝露,她和家人坐在一起聊天,分享每天的经历。那种温存让曲朝露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她不曾死去,还是待字闺中的清婉少女,无忧也无虑。

    曲家后院有个池塘,是曲典御为了养殖生在水中的草药而开辟的。曲朝露晚上就歇在池塘底。

    池塘的深度只到人腰际,她卧在池底,望着头顶水天交融成的幻蓝色的天空,想到明天就是中秋了。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当然也要和家人聚在一起。但在那之前,她得将亲手做的月饼送去城隍庙,这是她答应了严凉的。

    曲朝露做点心的手艺全是和娘学的,她娘早些年曾在王府里当过厨子,后来喜欢上作画,就用攒下来的钱购买画具,拜师学艺。曲夫人在作画上天赋极高,出师后离开王府,卖起了画作,后来与曲典御成婚后,也在宫里谋了个画师的职位。曲朝露的画技也是曲夫人教的。

    中秋那天,曲昙华打着伞,将曲朝露送回鸳鸯湖。

    曲朝露回到地府后,将做好的月饼仔仔细细的装好,送去了城隍庙。

    她本想和严凉说几句佳节祝福的话,只是严凉不在,据说是去他的上司十殿阎罗之首的秦广王那里了,曲朝露这便将食盒留在了严凉寝殿的桌子上,想了想,又管鬼差要了纸笔,给严凉留下行字。

    做完了这些,她才去到阳间。

    如此重复着相似的轨迹,一个月过去了。

    这日清晨,曲朝露从曲家的池塘里出来时,忽然忆起昨夜曲典御说,今天是严凉母亲的忌日,想来今晚严凉会去母亲的坟前祭拜。

    曲昙华撑开了油纸伞,送曲朝露回鸳鸯湖。按照和蒲葵的约定,姐妹俩先去蒲葵家门口接了她,随后一起去往鸳鸯湖。

    这些日子三个女子走的都是固定的路,路边的住户和摊贩也都看习惯了她们在大清早还撑着伞的怪异行为。曲昙华那把伞很大,能将三人都罩住,时不时的就有路过的人因为贪看姐妹俩的容颜而痴怔。这让蒲葵显得很是拘谨,怯生生的不敢抬头。

    就在她们快要到达鸳鸯湖时,发现湖边围了许多人,不知在做什么。

    三人交换了眼色,又走得近了些,曲朝露忽然认出了人群中一个人的背影,竟是那个老僧

    “快停下”曲朝露忙说。

    蒲葵也认出那老僧了,霎时面色惊恐,打了个哆嗦。

    她远远瞧着那老僧道“曲姐姐,他、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断有附近的人被那边的热闹吸引过去,曲朝露和蒲葵不敢靠近,曲昙华带着两人往一座屋子的檐下躲了躲,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老僧身边站着几个人。

    那几个人里有两个是年轻僧人,应是老僧的弟子。还有两个,一男一女,竟然是刘亦贤和常欢翁主

    曲朝露顿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还不等她说什么,就听蒲葵惊呼“他、他们在杀鬼”

    曲朝露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幕。这终其一生都会成为她的枷锁和诅咒,埋藏在她的心底时不时的蹦出来,血淋淋的折磨着她。

    她看见那老僧执起陌生的、散发着罡煞之气的法器,拨弄着念珠,念起了咒语。老僧的两个弟子在给老僧护法,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他们三人成三足鼎立的位置站着,面对着鸳鸯湖,缓缓的祭起一个巨大的万字佛印。那万字佛印是由无数句金光缭绕的咒语拼成的,最后组合成一个大的吓人的佛印,不断的扩散着金色的炫光。

    尽管曲朝露和蒲葵离得很远,但那佛印给她们的威压犹如泰山压顶似的,令她们身体发软,窒息的无法挺直脊背。

    蒲葵修为更差些,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鬼气“曲姐姐,我、我难受”

    曲昙华焦急道“你们怎么样能不能动要不我们快走”

    蒲葵焦虑的要哭了“我走不动好难受”

    曲朝露搀扶住蒲葵,强忍着痛苦“小葵,坚持住,我扶着你先躲开。”

    然而,在她们行动前,轰然如雷霆击落的声音便从鸳鸯湖畔传来,宛如是有雷劈打在曲朝露和蒲葵心中。她们看着湖边发生的一切,这瞬间因为过于惊惧而忘记动弹

    只见那老僧三人将硕大的万字佛印压进了鸳鸯湖。当佛印在湖面上不断发出刺眼金光时,湖底顿时响起无数惨叫的声音,有老人的、有孩子的、有男人的、有女人的,都是鸳鸯湖里水鬼们的惨叫。那些平日里曲朝露总能听到的声音,在这刹那尽数化作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嚎,一时间仿若炼狱般将曲朝露卷进去,她骇怕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头皮一阵阵麻。

    他们在杀鬼

    他们在杀鬼

    他们这是要将鸳鸯湖里的所有水鬼全部毁掉,彻底抹杀

    为什么

    鸳鸯湖边僧侣们不断大声的念咒,围观百姓们不明所以的起哄声,连带着常欢那尖利妖冶的笑声,一并朝着曲朝露扑杀而来。

    常欢肆意的笑,笑声随着曲朝露内心无法言说的恐怖迅疾的弥漫在整个天地“曲朝露让你做鬼了还来勾引我夫君我今天就让你彻底消散在世间这就是你惹了我常欢的下场”

    曲朝露心中瞬间洞明,震惊的盯住常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常欢翁主恨极了刘亦贤对她曲朝露的恋恋不忘,便妒忌的请了她的祖师爷来鸳鸯湖畔“攘除凶秽”,将这湖中所有鬼都一起打得灰飞烟灭

    常欢,她怎能如此残忍无道

    曲朝露两眼满是恨恨的光芒,剜向刘亦贤。

    刘亦贤脸上呈现些不忍的神色,频频想要开口劝阻老僧,但一接触到常欢的目光,就选择了妥协。

    他伤感道“翁主,你为什么就不信我那曲朝露美则美矣,我真爱的却是你啊你为什么非要消灭这鸳鸯湖里的鬼他们和你无冤无仇,你造这样的业,不怕损了福报吗”

    “笑话我常欢是什么人,会怕鬼吗”翁主手腕上的银镯反射着冷冽的暗光,像游离的暗黄的小蛇,“谁叫你对那贱人念念不忘睡梦里居然喊出她的名字那贱人的鬼魂都还没来缠着你,你就一副鬼上身的模样。哪天她要真来找你了,你还不要跟她当一对鬼夫妻双宿双栖去”

    “我”

    “闭上你的嘴男人就是下贱东西,看到谁好看就见异思迁我非要灭了她曲朝露的三魂七魄,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

    “可这鸳鸯湖里的鬼魂都是无辜的”刘亦贤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

    常欢轻蔑一哧,道“妖鬼都是作孽的东西,无辜个什么每年多少人淹死在鸳鸯湖里,可不都是被那些水鬼给拖下去的我祖师爷灭了这帮水鬼,是在消灭邪祟,为民除害”

    “你”刘亦贤没有再说下去了,他接受了常欢翁主的为所欲为,只叹了口气。

    他在叹曲朝露那样令人惊艳的一抹芳魂也将不复存在,多么的可惜。

    曲朝露看在眼里,银牙紧咬,怒容尽现。

    鸳鸯湖里的水鬼们平日待她多有龃龉,婪春等人自不必说,其余的水鬼对她也不怎么友好。

    她与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但她无法漠视他们被抹杀存在

    那些水鬼,到底都是她的同伴

    常欢又怎能抹杀了他们

    怎能如此丧心病狂

    是自己连累了湖里的众鬼,可侥幸的却是自己

    听着鸳鸯湖里那些惨绝人寰的叫声,曲朝露多想阻止老僧和他的弟子继续杀戮。

    可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在罡煞佛法的威压下,连离开这里都怕是走不稳路。

    身边的蒲葵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了,曲朝露扶起她的身子,强忍住心中那如毒药般腐蚀身体的情绪,道“小葵,振作一些,我们得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

    曲昙华也道“蒲葵姐姐忍一忍,走远一点就好了。”

    蒲葵望着两人,无力的摇头,泪眼汪汪“不行,我好难受,我站不起来了曲姐姐,对不起,我、我”

    “师父,那儿有两个漏网之鱼”湖畔忽然有人朝着她们这边喝道。

    曲朝露心下一凛,扭头看去,只见是老僧的一个弟子发现了她和蒲葵的所在。

    那弟子指着两人,对老僧道“师父看那两个水鬼居然能在人前现形如此歪门邪道,此时不诛更待何时”

    老僧打眼望向曲朝露,当看清她的样貌时,他苍老的眸子就如倏然点亮的烛火那般狂热的燃烧起来,仿佛能将白天也洞明到底。

    他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孽鬼,自己送上门来了”

    接着是常欢翁主尖利的惊呼“曲朝露贱人祖师爷,替我杀了她她就是那个迷惑亦贤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