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好色+青梅(二合一)

作品:《城隍娘娘上位记

    许是因曲朝露坐在这里, 这场宴会的歌舞显得媚俗不堪,连舞姬的每个动作,都如木偶般一丝不苟的僵硬而死板。

    咸祯帝一直在维持属于君王的笑容,后背早已滑了一道道汗水。

    刘右正言不敢接触严凉时而投来的视线, 曲朝露坐在那里,提醒着他刘家对她做的亏心事。而更令他心神不宁的是,曲朝露身后站着沁水,面目冰冷, 连辉煌灯火都照不暖她脸上的惨白。

    刘右正言知道沁水是怎么死的,他每一刻都害怕沁水会突然扑上来, 亮出一双尖利的白骨爪,扼住他的喉咙

    刘右正言不慎撞到王相的酒杯,见王相双手抖得厉害,眼看着就要握不住酒杯。

    王相在看到容娘的瞬间, 心中已是无限骇然。他感觉到容娘在幽幽看他, 他一惊, 忍不住颤抖,终于摔掉了手中杯子,打湿了刘右正言的衣袍。

    他们对面坐着被封“兴安侯”的岳麓, 如坐针毡, 酒菜分毫未动, 连喘气声都低得犹如不存在, 仿佛生怕严凉会循声看向他。

    明明是喜迎城隍降临的大宴, 却不知几多人食不下咽, 快被严凉的冷笑和戾气折磨疯了。

    中途咸祯帝实在受不住了,找个借口离席,去后殿透气。一摸脖颈后,全是冰凉滑腻的汗水。

    随行的大太监低眉顺眼的递上块方布,给咸祯帝擦汗“皇上可要注意龙体。”

    “那可恶的严凉”咸祯帝又怒又怕,骂了严凉几句,犹然不解气。

    他喘过几口气,脑海里又浮现出曲朝露的面容。世间竟有如此风流媚骨的女子,满后宫嫔御的春光乍泄,竟都比不上她倾城一笑。

    这样的女子,怎么就到了严凉手里去

    咸祯帝又是不甘又是心痒,问大太监道“那城隍娘娘是什么来历”

    大太监答“回皇上,奴才听人说,她是尚药局曲典御的大娘子,名唤曲朝露,也就是刘右正言的儿妇。”

    咸祯帝面色一诧“她是刘志文的儿妇难道是刘亦贤的前妻,偷人被沉塘的那个”

    “回皇上,是她。”

    咸祯帝连连咋舌“那样绝色的美女,怎么刘亦贤也舍得淹死”

    大太监做赔笑状,察言观色了半晌,进言道“皇上,听说曲典御家还有个小娘子,年方及笄,名为曲昙华,颇有倾城之色,似是不在其姊之下”

    “嗯”咸祯帝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道,“等今儿这事完了,你找个由头去把曲昙华传进宫来,朕要好好看看。”

    大太监笑得合不拢嘴“是、是,若是天赐良缘,奴才就先一步恭喜皇上了。”

    咸祯帝在他头上敲了下,“油嘴滑舌”

    一回到宴席上,咸祯帝就再次紧张畏惧不已,假笑着应付严凉。

    严凉也不怎么理他,只专心为曲朝露挑选她喜欢的菜色夹给她,与她顾盼耳语,旁若无人。

    咸祯帝尴尬也不是,难熬也不是,看着曲朝露笑得那般婉顺绮丽,心中更是嫉妒。

    不多时,严凉说了句话,在此刻的咸祯帝听来,简直如逢大赦。

    “地府还有许多事务尚待处理,我与内子就不多留了,皇上,告辞。”

    众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见严凉牵着曲朝露从上座走下来,走到崇明殿中的红毯上,召唤出一道金色法阵,双双消失。

    一阵寂静,接着一阵哗然,之前铸就的各种气氛全都瓦解。

    本以为要持续许久的宴会,就这般戛然而止。

    咸祯帝只好宣布散席。

    “皇上。”他的两位贵嫔在散席后企图来向他讨宠,她们饮过酒后都是粉面含春,眸眼秋水飞扬。

    从前咸祯帝只要见到这两张脸,无不心猿意马,可眼下他望过去,却觉得这两张脸就像是方才歌舞的那些死板的舞女一般,沾染了宫墙殿阙沉闷的气息,死气沉沉。一时更懊恼为何曲朝露那样的尤物,会被严凉所得。

    两位贵嫔还在吴侬软语的唤着咸祯帝,轻轻拿住他的衣袖,试图讨得眷顾。

    咸祯帝却倍感烦闷,没好气道“滚”

    这一声吓得两位贵嫔僵在了那里,也同样吓得六宫粉黛们花容失色,大气也不敢出。

    她们不禁在心里发出悲鸣般的呜咽,咸祯帝看也不看她们,黑着脸走了。

    看过倾城国色,便觉得原先所赏识的,都是足下尘泥。

    好在没了曲朝露,还有个曲昙华。咸祯帝这么一想,才又宽慰一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曲昙华了。

    严凉和曲朝露根本没回地府。

    此刻,他们正双双坐在崇明殿的屋顶上,从这里俯瞰陆续离开崇明殿的人。

    这里是皇宫的制高点,所有人的行迹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夜色浓郁,也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在屋顶上。

    严凉搂着曲朝露,揉着她小手,想到方才席间咸祯帝的神态举止,不禁唇边溢出一丝冷冷笑纹。

    他对曲朝露道“咸祯帝多半会打小姨的主意。”

    曲朝露心里一紧,下意识握紧严凉的手“那昙华她怎么办”

    严凉轻笑“放心,朝露,我派人去给钦玉带个话,让他盯好小姨。杉家在卫朝情况特殊,有钦玉在,咸祯帝别想把小姨弄进宫。”

    曲朝露这才放心了些,望向崇明殿下那些陆续离去的宾客们,许多宾客都已经抵达皇宫后门,准备乘坐马车离开了。

    视线落定在某辆马车前的人影上,曲朝露指了指那里,道“阿凉,你看,王相上马车了。”

    严凉勾了勾唇“我和容娘也该去会会他了。”

    “那我也去做你交代我的事。”曲朝露浅笑,“我们分头行动,回头见。”

    “夫人辛苦。”

    月色极明,如水银般倾泄下来,整个豫京城都笼在淡淡水华之中。

    从皇宫后门驶向各个方向的马车渐渐走上了各自的路,变得稀疏起来。

    王相王呈继坐在马车里,马车嘎吱嘎吱的声音从他的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他身体发沉,手足皆冷,脑海里容娘幽怨的脸仿佛仍在眼前,和他睡梦里时不时梦到的那张满是眼泪的容颜、以及几十年前那张如花笑靥渐渐的重叠,提醒着他和容娘之间曾经发生的点点滴滴,美好的、幸福的、绝望的、破灭的

    然后他想到了容娘的死,想到容娘含笑喝下毒酒后还如风箱般大口大口的喘息道“少爷奴婢先走一步了,在那边为少爷掌灯,这样少爷就不怕黄泉路上孤冷昏黑”

    接着她失去了呼吸,手中的酒杯无力的坠落在地,瓷片破碎的声音是那样刺耳。

    她去了那个世界等他,等他去找她,这样他们就能永远的在一起,再也不怕家族施与他的压力。

    然而,他没有去。

    他将她一个人抛在了黄泉路,而她在醒悟过来后恨极了他,化作厉鬼来找他。

    王相还记得几十年前,化作厉鬼的容娘差点要了他的命。是他父母请来了德高望重的法师,才将容娘打得半死不活,从那之后再也没见到容娘,听法师说,是被豫京地府捉走关起来了。

    王相本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容娘,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也会一辈子怅然若失的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

    可谁想谁想严凉做了豫京城隍后,竟然会将容娘带来宴席

    几十年不见,容娘还是昔日的容颜,王相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她的眉毛长得很特别,细长锋利,笑时像柳叶,不笑时像两把未开刃的刀。他从前每每见到容娘,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她的眉毛。

    却从没有像这次这般,看一眼就遍体生凉。

    对了,容娘还抱着一只黑色的猫。王相隐隐觉得见过那只猫

    记忆里似乎从前的厉鬼容娘曾说,那猫是她苦命的孩儿

    “喵”

    这声音骤然在车外响起,惊得王相倒抽一口气,心跳都仿佛失了一拍。

    外头的随从有谁连连哗然,“刺啦”一声,是窗纸被撕破的声音。车里昏暗没有灯烛,王相也来不及点上火折子,借着月光扭过头去看,却见窗纸上豁然撕了一个大口子,一双碧幽幽的眼睛在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上格外幽深可怖,“喵”的一声向他扑来。

    它壮硕的身体猛扑过来时有森然的腥气,王相本能的伸手去挡,几乎是在同时,尖锐的呼喊起来 “猫哪里来的野猫”

    “快保护王相”这样骤然出现的黑猫,也吓得马车外的文弱跟班失了颜色,只能兜头兜脑的喊叫。

    那猫钻进车厢,带着腥气的尾巴扫过王相的下巴。王相胡乱挥手去挡,马车停了下来,随行的侍卫们掀开车帘子探进身子想要抓猫,又唯恐伤到王相。

    “快打把它赶出去”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王相失了腔调的声音。侍卫们手里的棍子跟着打进了车厢,却一下一下仿佛都是打空了,只看见那一抹黑色蹿来跳去,把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有谁惊叫,是被黑猫抓破了皮,还好未见血。

    王相却在慌乱间被猫爪子挠在了脸上,捂着脸惨叫出来,另一手胡乱挥舞将靠近的侍卫也给推下了车。

    王相如栽倒般的从车厢里斜出来,忙有人搀扶住他。

    借着月光,只看见这是条临近相府的小巷,又黑又窄又长,没有一个人影,还被两侧高大而稀疏的树木包围着,投出斑驳的犹如鬼怪张牙舞爪般的影子。

    感觉到有一道犀利视线在看他,王相本能的仰头望去,当即吓得腿都软了。

    只见前方一棵狰狞扭曲的树上,容娘坐在枝头,怀中抱着方才攻击他的黑猫,宛若抱着孩子那样温柔的抚摸着,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苍白如莲的五指穿梭在黑色皮毛里,被月光映照出一种白骨森然样的质感,黑白分明,如撕裂了光与暗。

    她口中唱着“宝贝乖”“快快入睡”的童谣,沙哑的声音恍若撕裂的绸缎,更显得诡异可怖。

    王相盯着她,瑟瑟发抖的说不出话来。他的文弱跟班们也抖动着双腿,牙齿打颤。

    唯有侍卫们还能提起些胆子,纷纷拔剑将王相保护在中间,指着容娘道“你是何人是你放猫袭击王相”

    容娘抱着鬼猫缓缓站起来,夜风寂寂,吹得枝头残叶簌簌发颤,寒意袭人。

    她的笑似苍白浮云,极淡却幽冷入骨,如控诉般呼道“王呈继,你不认识它了吗”她将鬼猫抱起些给王相看,“它是我们的孩子啊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说过它会得到你无上的疼爱”

    容娘话落时忽然从枝头消失,王相一怔,紧接着就看到容娘放大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刻他惊得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容娘将鬼猫送到王相面前,“王呈继,你看看它小不小,可不可爱”她幽幽说着,乜了眼王呈继因过于惊魂而僵愣的样子,语调陡然阴沉的恐怖“王呈继,你害我们母子成了这副模样,我看不如让这孩子把你的心掏出来,吃掉好了”

    王相猛然一个激灵,吓得连连后退。他的侍卫们连忙攻击起容娘来,口中喊着“大胆妖女别碰王相”,一时刀剑纵横,气氛恐慌紧迫。

    容娘却如影子似的躲过侍卫们,王相一回头,见她站在了马车顶上冷冷看他,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王相的眼底满是恐惧所结织而成的血红丝网,他呼喊道“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

    容娘面容阴冷,伸出长长的指甲指着王相面颊道“不杀了你,我怨气难消王呈继你可还记得当初与我约定的什么我一个被分到你房里的开脸丫鬟,拎得清自己有几斤几两。虽与你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你要听从家族安排娶妻纳妾,我也没话说”

    “我求的不多,只求你别忘了与我的青梅竹马之谊可你呢你竟然哄骗我说生无可恋惟愿与卿相伴,哄骗我和你一起喝毒酒殉情”

    “王呈继,我多么相信你啊,我怕你先到黄泉被不知所措,我便先走一步,去黄泉替你掌灯,就像是我们从小到大你每一次天黑时回家那样可是我到了黄泉后,怎么也等不到你。我的魂魄冒险回到相府,我们的院子里,这才知道你根本没打算和我一起殉情你只是为了骗我自杀好解决我这个麻烦”

    王相脸色铁青,慌忙辩解“容娘你怎么不信我,当初你化为厉鬼来找我时,我就和你说过,我没有骗你自杀,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殉情我只是、只是最终没有去死的勇气你怎么就不信我”

    容娘哧一声笑道“你不要忘了我是鬼你娶妻的那天我就在相府看着你,亲耳听见你和你大舅子说,幸亏我蠢,被你一哄就自杀殉情,不然的话你还得思考怎么能让我不明不白的消失。”

    王呈继脸色青到极致,颤抖道“容娘,你误会我了我若不这么和大舅子说,他那边会闹得我家宅不宁我只是骗他而已的,你不知道当时我心有多痛,真恨不得当日随你一起死了算了”

    容娘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咯咯笑起来,怀中的鬼猫也睁开眼睛,发出尖利扭曲的叫声,“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了吗”容娘阴恻恻笑道,“不论当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将我一个人丢在黄泉路是真你辜负了我的感情也是真还有我苦命的孩子”她喃喃,蓦然咬牙切齿吼道“我死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怪我不知道,竟连累孩子和我一道死了我为此后悔不已,而我的孩子受我怨气的影响,竟在我体内生长为鬼婴当我知道它会出生陪伴我时,我欣喜若狂,觉得这是我还存在于世的唯一意义。可是可是”

    容娘越说越激动,眉毛几乎全都竖起,怒不可遏“可是你们连我的魂魄逗留在相府都不许,找来那老僧,非要收了我不可那老僧将我打得几乎魂飞魄散,我的孩子也被打得只剩下一丝鬼气,即将消散我无计可施,幸好路边死了只野猫,我将孩子的鬼气引入野猫体内,这才勉强保住它。”她泪如雨下道“可怜我苦命的孩子,只能当一只猫了王呈继你说我恨是不恨所以那之后我发了疯的想杀你,甚至将你虐到半死不活”

    容娘目眦尽裂,直欲弑人“然而地府的鬼差就在这时赶到,将我捉拿回地府,至此遥遥几十年,我和孩子身陷囹圄,过着黑暗凄惨的日子。而你”她长长的指甲指着王呈继,“你娶妻纳妾,生儿育女,还一路做到了宰相王呈继你凭什么”

    她忽的又想到什么,讽刺的笑起来,漫然道“不过你这辈子就算位极人臣又怎么样,再大的家业也不知道传给谁。你看你的兄弟膝下都有数个儿子,唯独你,满屋子的女人都生不出个儿子来,好不容易有个王耀祖,却是个人皆笑话的酒色之徒真是报应”

    王相脸色难看到极点,容娘戳中了他最大的痛处。他膝下十几个女儿,儿子竟只有王耀祖一个,还被他娘给养成了那副模样。慈母多败儿,王耀祖性子已成型,王相拿他一点办法没有,这儿子每次闯祸,还得他去给帮忙收拾。

    为此他常常怨天尤人,为何膝下再不能生出别的儿子来。

    此刻听着容娘挖苦的笑声,真像个讽刺的诅咒,让王相惊恐交加。

    王相瞪着眼长久说不出话来“你你”

    容娘脸色陡然转厉,两只眼睛如能喷薄出森森鬼火,杀气凛然“王呈继,还我母子的性命”她朝着王相飞掠而下,怀中鬼猫也跳出来,亮出黑色的尖尖的爪子,与容娘一同扑杀仇人。

    侍卫们早就惊恐的失去了分寸,面对容娘和鬼猫的突然袭击,险些招架不过来。有的人被容娘的鬼气掀翻,有的人被鬼猫的戾气挠伤了手和脖子。

    容娘身影如梭,杀到了王相面前,双手猛地掐住王相的脖子,像提鸭子般,把他拎到了树上,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凌空吊在那里。

    王相吓坏了,死亡的恐惧感迅速攫住他。他双脚沾不到地,不断胡乱踢着,双手握住容娘的手腕想要挣脱,可容娘冰冷的手腕却力气极大的掐着他,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开我”喉咙间气若游丝的求饶,沙哑无力,濒临窒息。

    月光清冷如一口狰狞的利齿,咬住王相的身躯。他像是前朝被逼上吊殉葬的嫔妃一般,脖子快要被勒断,只能做抵死的挣扎。

    他近乎卑微的乞求能有路过的人看见这一幕,救下他,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救他。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容娘住手”寂静中猛然响起的吼声,令容娘动作僵住,微一松手。

    王相得以在窒息前偷得一丝空气,涨红着脸使劲喘息。

    他听见了刚才的声音,是严凉的声音,是他做梦都恐惧听见的声音。然而此刻这声“容娘住手”,对王相而言,却胜似在泥梨地狱里听见大悲咒。

    王相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东平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