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充满了过年的气氛, 长辈们聚在一起, 都在因为许久未见而寒暄。

    说不上讨厌, 只是心里有事, 难以去和他人谈笑。

    几个小辈坐在一块儿聊天, 陆而旖听得心不在焉，全然融不进话题。

    小嫂子注意到陆而旖似乎情绪不佳,

    “上回看你朋友圈，是谈朋友了”

    郁畅耳朵尖的很，凑过来八卦, “坦白从宽啊。”

    陆而旖莞尔，“哪能呢, 看不上眼。”

    这话陆而旖从小说到大，每回一问到这个问题, 陆而旖就没有老实的时候。

    郁畅看她的眼神里带上些鄙薄, “你这人都上大学了, 怎么还跟个高中生似的，谈个恋爱遮遮掩掩什么。”

    郁畅对自己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陆而旖却清楚的很, 有些事情告诉郁畅倒不如宣告天下来得直接些。

    “你多关心老婆, 天天八卦什么，结婚之后越来越娘了吗”

    郁畅被陆而旖怼得哑口无言，说你等会被大姑大姨拉着要相亲的时候，可不要求我帮忙。

    到了晚餐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果然有亲戚关心晚辈的感情生活。

    陆而旖身上就揣了个老人机，没手机可玩，一心吃饭。

    和其他边吃饭边玩手机的人比较起来，乖得不行。

    外婆一个劲地夸陆而旖，成功地让大姨的注意力移到陆而旖身上。

    陆而旖和她视线一对上，霎时头皮发麻，低头猛扒着饭，几乎要把脑袋埋进碗里。

    “小旖啊。”

    完了。

    陆而旖答应了一声，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大姨要说什么。大姨最喜欢给人做媒，逢年过节，就没有她不开张的时候。

    大姨笑起来，细小的褶子堆满了眼角。“今年去外边上学，有没有欢喜的男孩子啊”

    陆而旖咽下嘴里的饭，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想找个方法简单地结束话题。

    “没有啊，好好念书在。”

    郁畅不厚道地笑出声，一口饭喷了出来，被小嫂子一顿嫌弃。郁畅实在是忍不住笑，丢了个眼神给陆而旖，意思很明显。

    就你还好好念书，吹呢。

    大姨看不懂小辈之间的互动，接着问陆而旖：“大学可以谈个朋友了，你看谈到大学毕业，不是就可以准备结婚了，这多好啊。”

    陆而旖勉强挂着笑，“先念书先念书。”

    “老话说，活得好不如嫁得好，打拼一辈子还没有嫁个好人家实在。女儿家家的，念那么多书做什么。”

    这话陆而旖早几年巴不得天天听到，可惜早几年长辈说得只有“好好学习”。一大学就叫谈朋友，一毕业就催结婚。

    人生艰难。

    好不容易挨到回家，也懒得好好护肤了。陆而旖拿洗脸巾搓了把脸，保湿水一拍，就往床上倒。

    有时候和长辈呆在一起，比连着拍一整天的外景，更让她疲惫不堪。

    把卡重新放回智能手机里边，开机解锁。

    点开微信的界面，突然犹豫了。

    她怕即使消失了一整天，也没有收到程纪年的一条消息。

    如果是那样，她可能会崩。

    握着手机，在被子里反复地滚来滚去。好半天也没作决定，纠结得让困意都消散了。

    明明身心俱疲，脑子却很清醒。

    停留在手机桌面上，几个应用页面来回切换。最后狠下心来，输入账号密码登入。

    几个群的消息疯狂地弹出，还有几个其他人的消息。

    陆而旖把手机倒扣下来，塞在枕头底下，等着消息完全刷新好。

    仰躺着面向天花板，对面楼某个房间的灯格外亮，有光隐隐约约地打进来，在房间里留下一小片的光斑。

    陆而旖盯着那一片光斑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摸手机。

    手机自动熄了屏，陆而旖面容解锁好几次都失败，无奈地输了密码。

    程纪年的消息框被陆而旖置顶，一进入消息列表就能看得见。在看见那个带数字的小红圈时，陆而旖才松了口气。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说了一下救援队今天出的任务。

    大概是没看到希望的内容，还是小小地有些失望。

    陆而旖强压下这种情绪，安慰自己，聊胜于无不是吗。

    她回了消息，只说自己今天去了外婆家。

    程纪年难得地秒回，问她回家了吗。

    陆而旖一直知道他不是爱聊天的人，她也不能算是话痨。两人你来我往几句，很快又卡住了。

    陆筠在外头嚎着，说老人机找不着了，他要拿来定闹钟。

    隔着几道门，也觉得陆筠的叫声刺耳。

    陆而旖把老人机拿出去给他，换来他一个白眼，“老人机你也喜欢用”

    陆而旖拍他的脑袋，“睡吧你，明天不是出去玩吗”

    郁思和陆建中明天准备带陆筠出门，陆筠表情疑惑，“你真不去”

    陆而旖实在是无力和郁思陆建中相处，不想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陆筠的年龄小，不知道家里的弯弯绕绕，陆而旖也没办法和他多说什么。

    脚尖在他的屁股上轻轻踹一脚，没用上力。“管姐姐呢睡你的觉去。”

    “睡就睡……”陆筠嘴里嘀咕着，还是老实地回自己的房间。

    陆而旖听见小孩奶声奶气地说晚安，才关了门。

    客厅的光被隔绝在门外，一室之内又恢复了黑暗，唯有窗外透进来的那一束光。

    陆而旖走得不注意，膝盖重重地往前边的椅子上磕，纯木的靠背椅都因为外力而移开了一些。

    疼痛的电信号传导上来，陆而旖猛地倒吸了口凉气，蹲下抱着膝盖，保持着这个动作。

    把脑袋埋进臂弯里，没一会儿，室内有着几不可闻的啜泣声。

    大概月亮也感受得到陆而旖的难过，隐到云层后边，不肯露面。

    不是因为磕到膝盖而小题大做，是因为心上压着事，才觉得怎么连磕个膝盖，都让她难过得要死掉了。</p>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而旖用袖子抹了抹脸。蹲的时间久了，两边腿发麻，分不清是否还疼着。

    到窗边伸手一拉帘子，最后一点儿光亮也不见了。

    明天一定要是全新的一天啊。

    另一边程纪年也对着手机沉默，他前两年是爱玩，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两段恋情无缝连接，没有空窗期。

    但确实不擅长聊天，没有哄过小姑娘，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恋爱。

    即使能感受到陆而旖的心情不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她开心。

    程纪年叹了口气，给邵和发消息，问他怎么哄女朋友。

    邵和的消息很快过来，一顿调侃，说程纪年怎么也有今天。

    程纪年躺平任嘲，等着邵和分享干货，到最后邵和来了句“没哄过，都是女朋友哄我”。

    程纪年冷笑着，按手机回复。

    “渣男。”

    邵和：

    程纪年意识到自己来问邵和这个举动有多蠢，还是自己想想办法。

    担心陆而旖已经睡着了，没给她打电话。点开和陆而旖的对话框，苦思冥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睡了吗”

    只有面对在意的人，才会分外束手无策。畏首畏尾的，做什么都要反复斟酌，害怕适得其反。

    手机没开铃声，震动了两下亮起屏幕，提示陆而旖有消息进来。

    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绷紧，再没有任何可延展的余地。陆而旖把怀里的抱枕抱得更紧了些，等待着手机屏幕重新熄灭。

    陆而旖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陆建中和郁思比她还要早一些，她醒来时，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陆建中和郁思向来不会对她有诸多要求，她即便是睡到太阳升起又落下，他们也不甚在意。

    陆而旖对于一个人，不但不觉得孤单，反而更轻松一些。

    带了个口罩出门，走出小区外老远才找到一家药店。

    陆而旖进门，就有店员热心的上前问她需要什么。

    店员是个和她一般年纪的女生，忽然难以开口。

    哽了好一会儿，陆而旖才问道：“有验孕的东西吗”店员看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古怪。

    店员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问她之前的经期是否规律。

    面对店员熟练抛出的几个问题，陆而旖一一回答，仿佛被扒开所有的遮羞布，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外人眼前。

    即使半张脸被掩在口罩下，陆而旖还是感到难堪，脸上热辣辣的。

    这种尴尬的气氛一直维持到陆而旖离开药店。

    踏出门，陆而旖长长地松了口气，捂紧了口袋里的东西，低着头往回走。

    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最后还是没点开程纪年的对话框。

    消息列表里找到乔乔，给她发了一行消息。

    “我刚才去了药店，买了验孕棒。”

    满屏幕的感叹号和卧槽，表达出乔乔的震惊。

    “你妈了，别吓我。”

    “你们没做安全措施的吗”

    “姨妈没来吗”

    “操！！！你快去验，一定会没事的啊。”

    陆而旖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没一分钟，在掏出手机的时候，堆满了乔乔发来的消息。

    乔乔向来鲜少说脏话，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说上那么一两句。

    陆而旖看着那几行字，莫名有一种乔乔就在她耳边咆哮的感觉，很真实。

    进了浴室，按照说明书上的方法操作完毕，需要等待五到十分钟。

    陆而旖僵硬地坐在马桶盖上，摸出手机给乔乔发消息。

    手不自觉地发抖，短短的几个字，怎么也打不对。

    乔乔拨了电话给陆而旖，陆而旖开口第一句话，声音里都打着颤。

    “乔乔我害怕。”

    乔乔几时见过陆而旖这样，连忙安慰：“不怕不怕啊，有我陪着你呢，会没事的。”

    陆而旖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如果现在是大四，或者是工作了，我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担忧。就算有小孩，我也可以把他留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带他也没关系。可是我现在是大一啊，我的人生才刚刚，我连自己都没办法独立，我怎么养他。”

    第一次听到陆而旖哭，没有想过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陪着你呢而旖，如果真的有了，你回来w市，我帮你找医院帮你预约手术，我来照顾你，你别怕啊。”乔乔也受到感染，眼眶发热。

    乔乔一直都知道陆而旖是个纸老虎，表面对谁都能刚，可她拥有最柔软易碎的内心。

    陆而旖最后的话，说得很轻，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是一个真实的生命啊，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我害死他了，我觉得一辈子都迈不过心里这道坎。”

    “那我和程纪年也完了。”

    她无法想象，一条鲜活的生命，会因为她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

    最后显示的是一条杠，乔乔听了之后如释重负。

    陆而旖拧着的眉却很难松开，她没有告诉乔乔，药店的店员说，像她这样经期不准确的，验孕棒大概测得不准确。

    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了塞进垃圾桶里，拎着垃圾袋下楼，丢进小区的垃圾处理站。

    回去的路上，陆而旖没坐电梯，一层一层地爬楼梯。

    她每一个字都敲得很认真，在心里反复斟酌着，输入了好多又删删减减。

    最后只剩下一句话，“程纪年我们分手了。”

    从来没有哪一段恋爱只是因为一件事告终，往往都是许多事情堆积在一起，最后由这件事情引爆。

    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单方面做下了决定，仿佛现在只是在通知他一般，给他处以死刑。

    我害怕那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像是得了难以治愈的病，病程反复迁延。

    我不想等到我们只剩下争吵的时候才撒手。

    我不想看到我们爱情最丑陋的样子。

    让我难过的，我都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慰一下21妹妹叭，评论给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