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而旖第一次收到来自程纪年的消息轰炸, 聊天页面里瞬间弹出多条消息。见她没回消息, 每隔几分钟就发几条。

    十几层楼梯的路程异常地漫长，每迈一步都分外艰难, 似乎怎么也走不到终点。

    难过从四面八方涌来，抽筋剥骨般, 让陆而旖喘不过气来。

    最后一次吧。

    走出楼梯间后, 再也不会为他难过了。

    w市。

    气温下降到近几年的最低点, 雪也不再温柔, 夹在凛冽的风里头, 把人们的脸刮得生疼。

    年关要筹备的东西多, 即使是这样差劲的天气, 仍有不少人在街上冒着风雪行进。

    程纪年坐在车里, 忽然不知该去向哪里。

    下意识地想给她打电话，想去f市找她。可又害怕听见陆而旖亲口说, 她不再喜欢他了。

    陆而旖曾经和他聊到过前任，他们在分手的时候总会问为什么。她当时说她也不知道原因, 只是单纯地想分手。

    他不怕陆而旖一点点数出他的缺点不足。他怕他站在陆而旖面前时，陆而旖无所谓地说“就是不喜欢了啊，哪有为什么”。

    无异于把伤口展现在她的面前, 又被她硬生生地撕扯开，直到鲜血淋淋。

    指尖在通话的页面上徘徊着，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通键。

    程纪年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懦弱过。

    车内的气温高于外边，热空气接触到冰冷的玻璃，立刻变成了小水珠附在玻璃表面, 再逐渐滑落，堆积在玻璃底部。

    车窗一开，冷空气瞬间灌进来。

    程纪年只着单衣，向来温热的掌心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冻得发僵。

    却让脑子愈加清明，隐隐感知到原因，又没办法精准地捕捉。

    分手这件事情，两人都没有往外说，身边的朋友们还不知道。

    除夕互发新年祝福的时候，还有一干人给陆而旖的新年祝福里边，带着祝她和程纪年在一起好好的。

    除夕和大年初一，大抵是一年里头，最像一家人的时候。

    除夕的晚上，陆建中和郁思放下了工作，做了一整桌的年夜饭。陆而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得不愉快，毕竟是一年初始，谁都希望能有个好开端。

    陆筠坐在最边上挨着陆而旖，嘴里碎碎念个不停，抱怨着怎么还不开饭。

    陆而旖抱着手机，看消息列表里其他人群发的新年祝福，不知该从何下手。索性把消息一一点开，只回复那些看上去不像群发的消息。

    钟帆发了个欠打的表情包，附加一句“让我看看两个富家子弟是怎么过年的，说吧，程纪年给你发了多少的压岁钱。”他俩的对话向来不正经。

    陆筠闲着没事，凑过来看陆而旖的手机屏幕，问她谁是程纪年。

    陆而旖食指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开，“男孩子家家看姑娘的手机，丢不丢人”另一只手打了两个字，点击发送。

    “分了。”和钟帆就说句实话好了。

    陆筠不服气，嘀咕着说才不是。

    陆而旖捏捏他肉嘟嘟的脸，“不是啊，不是的话你看什么呀。”

    陆而旖和程纪年谈恋爱的时候就低调，极少在动态里边秀恩爱。这几天看两人的朋友圈没动静，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哪能想得到，这俩忽然就分了。

    钟帆八卦地问原因，陆而旖懒得和他扯，把手机静音了放到一边。

    郁思和陆建中端上最后一道菜，在圆桌边上坐下。

    两人各拿出红包发给姐弟俩，陆而旖摸了摸不薄的红包，喃喃道：“都快要十九岁了，还有压岁钱”

    陆建中正在往自己的杯子里添酒，听到陆而旖的话，轻声笑了笑：“你十九岁了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就没有压岁钱了。”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受，在听到陆建中说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竟然鼻子泛酸。

    仿佛她在父母那，永远都长不大。

    大概是每家每户都放着鞭炮，过年的气氛浓郁。加上陆建中的那句话，让陆而旖在吃这顿年夜饭的时候，尝出了些亲情的味道。

    所以在郁思问她谁是程纪年的时候，陆而旖没隐瞒，轻描淡写地说是前男友。

    郁思倒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把话题移到别处去了，说着网传今年春晚会有的节目。

    陆而旖埋头扒着饭，听他们说话。

    搁置在旁边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如果不是陆而旖看见一直弹出的消息，几乎都要以为手机在发疯。

    原先霸屏的新年祝福被刷了下去，大片都换成了问号，对陆而旖忽然分手表示疑惑。

    她怎么就忘了钟帆是个大嘴巴。

    大概全世界都要知道她恢复单身的事情了

    陆而旖在列表里找到钟帆，发了一堆凶狠的表情包。

    “你妈了，你是不是有病”

    “钟帆式大喇叭再次上线”

    钟帆表示很无辜，他只是随口往外一说，哪知道大家的反应都跟他一样大。

    程纪年估摸着也是不会主动说这件事的人，这下大家都知道，倒弄得像她是兴高采烈庆祝分手的渣女似的。

    脑子里一阵眩晕，真的是交友不慎，怎么就认识钟帆这玩意儿了。

    一边吃饭一边苦涩地回复消息，在心里边骂了钟帆八百遍。

    陆而旖不善于和人社交，平时有事说事，只有和特别喜欢的几个朋友，才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好在来问的大都是一些比较熟悉的朋友，回复完再道个除夕快乐，也就算完事了。

    那年的春晚不乏大流量的当红明星，格外招年轻人喜欢。为了自家的爱豆，一早守在电视机前。

    一刷微博首页，全是粉丝们给爱豆盛世美颜的截图。

    陆而旖舔颜不追星，看得兴致缺缺，只在小鲜肉上台时多瞄几眼。

    按照惯例，电视里的主持人们倒数着，共同迎接新春的到来。

    陆而旖有些恍然，上一回这么倒数，是在跨年的时候。

    她还和程纪年待在一块。

    陆而旖的脑子卡顿了一下，竟然有些想要知道程纪年此刻在做什么。就好似他们俩还在恋爱，她想他了，就在微信上骚/扰他。

    等到程纪年闲下来，就会问陆而旖是不是想他了。陆而旖嘴硬，自然说不是。

    陆而旖甩了甩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

    分手的时候就互删了，连他的一点儿动态都无从得知，更不要说他现在在做什么。

    更何况他们早就是两个不相关的人了。

    外头无数的烟花同时在空中绽开，燃放的声音震天响，拉着陆而旖回神。

    陆筠惊喜地喊着她到阳台上看烟火，陆而旖笑着，小孩子果然都对这些感兴趣。

    手机微信里头的消息一直在增加，陆而旖把微信登出，手机这才消停下来。

    跟着陆筠一块儿拍了几张烟花的照片，屏幕上边弹出一条短信提示。

    这一辈人里头，除了小广告和诈/骗消息，用短信联络的已经不多见了。

    发信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内容也只有简单的“新年快乐”四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陆而旖觉得奇妙，祝福，更像是老一辈人的做法。

    可就连她的爷爷奶奶都学会用微信了。

    她点开消息框，回复了相同的四个字。

    陆而旖想起w市的那个人，此刻安静地躺在联系人列表里头。</p>

    没有删除，也没有拉黑。

    可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理由联系了。

    她不是和前任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互删微信的倒是头一遭。

    因为是真实的一段感情，仅仅是想起他，都让她难以呼吸，更不要提和他联系。

    每家每户灯火通明，亮堂堂的，晃得她眼睛发酸。

    新的一年了啊。

    余下的假期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到了即将开学的日子，陆而旖买了机票，提前几天过去。

    陆而旖乘飞机回w市那天，陆筠把陆而旖拉到一边，拿着自己的那叠小红包，一脸不忍地塞进陆而旖的手里。

    “反正我也花不到什么钱，你去外面上学可不要吃不起饭……”

    故作老成的模样，让陆而旖轻笑出声。

    陆筠不爱花钱，但小小年纪就喜欢攒钱，平时像个小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

    陆而旖翻了翻红包，里边毛爷爷的张数可不少，“这么大方”

    陆筠扭扭捏捏地，“还不是怕你在外面饿死……”

    说完，又踌躇着补上一句：“你省着点花啊，不然花完了，我就没有更多可以给你的了。”

    陆而旖反问他，是从哪里看出来你姐姐穷困潦倒的。

    陆筠嘀咕，“我看电视剧说女生爱买东西，买着买着就吃不起饭了。”

    陆而旖故作要把钱放进包里的样子，在看到陆筠一脸肉痛的模样之后，才笑着把红包塞回他手中。

    “少看点无脑电视剧，降智。”

    陆建中开车送她到机场，一路上和郁思一起叮嘱她，自己在外要注意安全。

    过安检的时候陆而旖没忍住回头，三人在外头站着没离开，向她挥手。

    隔着老远的距离，陆而旖也能看见郁思泛红的眼眶。有那么一瞬间，头一回生出了点不想离开的念头。

    钟帆勉强还算个人，和乔乔一起打了车来机场接她。

    乔乔在寒假里结束了她长达两年的恋情，和陆而旖见面后，抱着她就开始哭。

    一声一声地哭嚎，“我们的感情路怎么这个坎坷呜呜呜。”

    钟帆一边把陆而旖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里，一边欠兮兮地来了句，“她可和你不一样，她是甩了人，你是被人甩了。”

    乔乔听了拔高声音尖叫，绕出租车追着钟帆打。

    航站楼的出口，来来往往都是人，盯着打闹的两人看。

    陆而旖一把抓住了乔乔，往后座一塞，“在这给人看笑话呢再闹司机大叔都嫌丢人，要直接开车走了。”

    瞪了钟帆一眼，警告的意味明显，钟帆任命地举手投降。

    陆而旖是定机票的时候，还不想在家呆着，而乔乔完全是只能买到今天的票来学校。

    提前到学校是不能住在宿舍的，宿管阿姨还没来，宿舍大门的门锁打不开。

    陆而旖和乔乔定了酒店，打算住到学校正式开学。

    行李放进酒店之后，时间将近晚上十点。

    钟帆拉着陆而旖和乔乔往s跑，美名其曰“庆祝恢复单身”。

    陆而旖着实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庆祝的，但看看钟帆和乔乔兴致高昂的模样，不忍心扫了他们的兴。

    说来巧得很，程纪年再见到陆而旖，也是在这一天。

    他从s出来，陆而旖就走在前边，和他隔了一小段路。

    起先在酒吧里头，他好像看见她了，却又不能肯定，似乎是错觉。他近来总是有意无意地产生错觉，仿佛她就在他周围。

    她穿得少，大衣下边的两条腿是光着的。似乎又瘦了些，撑不住宽大的衣服，反而让身形更显单薄。

    妆画得很浓，面无表情地一个人跟在后边走，尤为冷漠。

    偶尔钟帆会回头和她说几句话，她随意地应答着。

    双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时不时偏着脑袋勾起嘴角笑，看上去颇有点像个乖张跋扈的富二代。

    一生纵情声色，没人能够束缚她。

    钟帆每天和陆而旖斗嘴互怼，实际上却是向着陆而旖的。

    在得知两人分手之后，马上拉黑了程纪年所有的联系方式。照理说，如果不主动联系，程纪年是不会发现自己被拉黑的。

    偏偏钟帆这人做什么都高调的很，即使是拉黑别人，也得知会对方一声。

    留下一句“渣男，删了”，这才拉黑。

    让程纪年哭笑不得。

    但实际上陆而旖不会和任何人说程纪年的不好，程纪年深知这一点。

    其中一个朋友给周围的人分了烟，顺手把烟递到陆而旖面前。陆而旖接过，咬在嘴里，找朋友借了个火。

    她的动作熟稔，如果不是知道她不会抽烟，看了她点烟的模样，程纪年大概都以为她是个老烟民。

    程纪年的眉头拧死，心口上重重地压了些什么，喘不过气来。

    他从不觉得女生抽烟是一件多不好的事情，可他不想陆而旖抽。

    那是他私心想要保护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她没沾过的东西，他不希望她沾。

    陆而旖数次和他提出想抽一口，都被他拒绝了。没想到一转眼，他居然已经失去了管她的资格。

    乔乔和钟帆的女朋友说着话，无意中回头，发现了陆而旖咬在嘴边的那一点儿火光。

    厉声喊陆而旖的名字，陆而旖抬眸和她无声地视线对峙半晌，把烟给揿了。

    大概是想起什么，嘴角挂上一个浅淡的笑。

    乔乔对陆而旖说不出狠话，瞪了那个给烟的朋友一眼，“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给她抽烟。”

    “是我自己要的。”陆而旖嘴犟。

    乔乔沉了脸色，说你闭嘴。

    朋友以往也会把烟分到陆而旖面前，只是没想到陆而旖这次会接。

    钟帆也扯他，小声说都别教她抽，她想抽也不行。

    朋友明白钟帆的意思，“我的错我的错。”

    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短，真心把对方当朋友。

    谁都看得出陆而旖的情绪不佳，不想让她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做出她以后会后悔的事。

    乔乔让她掐烟的时候，她想到了程纪年，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抽烟的模样格外好看。

    在还不知道她不抽烟之前，总是向她摇一摇烟盒，问她抽不抽。

    后来陆而旖看到他抽烟，常说想试一试。为了不让她对抽烟产生尝试的心理，程纪年甚至可以自己掐了烟。

    这个点马路上的车辆少，有人骑着机车一晃而过，排气管叫嚣着，在深夜留下不小的动静。

    钟帆骂骂咧咧的，说这种人装的很。

    陆而旖跟着回头看，就这样撞进程纪年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更新四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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