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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施主勿近

    第五十九章

    段婉妆圆润柔软的指尖在嵇玄宽大粗糙的手掌在描绘,如灵动的纤盈毛笔轻轻滑动,泛着健康淡粉色的指甲盖晶莹娇丽。

    从掌心传来的触感,几乎变成微妙的缠绵。

    几个简单的符号构成一个文字,段婉妆写在他手心里的,正是那本名单上录入的大商皇室专用的文字。而这三个字凑在一起,恰好是一个人名。

    段婉妆不熟悉这些字,描绘出来有些生涩,故而不够标准。

    嵇玄默默将这些字在脑中组合,心下一惊,极力控制住了自己愕然的神情,从表面上看还是十分的沉稳平淡。

    而他眼底里的那点异色自然是逃不过段婉妆的眼,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变化,声音轻柔悠扬,温和平缓道:“这是个什么名单?”

    段姑姑是曾姬的事情,段婉妆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这份名单也是曾姬先前偷偷埋在望月楼地下的。

    回溯到十八年前,那时候段府还不是如今的光景,望月楼也正是那一年才修建的。康氏疼爱小女,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想让曾姬历练一下以后做主母的职责和能力,便主动把修楼这一事全权交给了她。

    曾姬自然是不负众望,她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除去才女应该必备的知识技能,她在建筑学上也颇有能耐。

    望月楼在她的指导下建的十分风雅精致,一栋二层小楼坐落在段府地理位置最好的地方,太阳当头时照不到,每日又能享受晨曦和晚霞的拥抱,到了夜里便能在窗前望见一轮皎白的月亮,故而取名望月楼。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曾姬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份名单藏在了望月楼之下。

    望月楼因为在段府的最中央,每日经过的人数不胜数,却从来没人发现埋在小楼地底下的秘密,这一藏,就是十八年。

    直到段婉妆把它从地底下挖出来。

    段婉妆曾经想过,这份对他们而言这么重要的东西,却被曾姬严严实实的埋在了高楼之下,这是不是也表明了曾姬其实并不想帮他们复朝,只是迫于无奈,才用了这样的手段隐藏。

    不过转念一想,段婉妆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欠缺考虑了。

    曾姬日日带着那只血玉镯子,应该是很重视她与裴储之间的誓言,如果这东西能帮助裴储,她没有理由要把它藏起来。

    这事过了十八年,曾姬早已入土化成了灰,其中的因果缘故就算段婉妆有心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靠着一些线索半猜半蒙,去揣测曾姬的用意。

    裴储为了这名单接二连三的纠缠段婉妆的事情,嵇玄肯定是知道的,如此一来,他自然也不难猜测裴储的用意,想必也很清楚段婉妆这里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不知藏在何处。

    只不过他从没打算要,也从未和段婉妆提及这个事情,仿佛不知道有这件东西一般,每每帮段婉妆解围过后就一笔带过了。

    尽管如此,可这并不代表他不需要这份力量。

    先前他暗部势力强大,暂且不需要动用这方资源,如今他因裴储的叛变而陷入困境,对于一份能够与裴储抗衡的力量是很迫切需求的。

    若是别人拿着这力量,他就要让人去抢了,偏偏此人是段婉妆。

    他很清楚,段婉妆看起来虽然有些粗神经,每次在他面前不是受伤就是出糗,惨状百出,可他却十分明白她内心深处的敏感。

    为了不冒犯她、不愿惹了她的防备,嵇玄把这件事情在内部中压了下去,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的生活,宁可当作这东西不存在。

    纵然他心如明镜,事事为了段婉妆着想,也难以预料未来日子里发生的事情。

    先前裴储总是屡次三番的逼迫段婉妆,是因为名单可以给他提供一份反叛嵇玄的力量,只不过现在他有了别人提供的援助,已经不需要名单了,之所以如此才没再继续恐吓她。

    段婉妆内心平静如水,到了这个当口竟有些不管不顾的心态,望向嵇玄的眼里充斥着果决和坚定,同时也看到了嵇玄眼底的讶异。

    她原先不打算这么早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本是计划着等她闲暇时研究透了前朝大商的皇室用字,将这些奇怪的符号全都翻译调查了之后,再做考虑日后的处理。

    没有把握的事她一向不爱做,只不过这次实在是没了办法。

    嵇玄三番五次的受伤,全归于裴储当下的势力太大,超乎了他能掌控的范围,而他又是裴储攻击的第一目标,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的做好面临危险的准备,连睡着时都不得安生。

    段婉妆心里深知,这不过是裴储前期战略还不成熟的小打小闹,还没发挥全部的力量,可就连这等程度都能伤了嵇玄,可想而知他背后势力的庞大,若是到日后等他发展起来,嵇玄的安危不言而喻。

    段婉妆等不了,也没有这么强悍的定力能够支撑她的意志。她不是不相信嵇玄的实力,只是不想让他再次陷入危险之中,于是她做了这个决定,主动交代了这份名单的存在。

    嵇玄望着她,觉得此时认真的她看上去格外可爱,什么妩媚妖娆全数褪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娇憨纯情的单纯少女模样,慎重的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忍不住嘴边的笑意,深眸明亮:“你从哪来的这东西。”

    段婉妆没有回答他,寸步不让的坚定:“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的名单。”

    嵇玄将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半搂着她的肩膀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话语变得更轻更低、更加的警惕,却也使得他们贴的更亲近:“你刚刚写下的那几个字,翻译过来便是宗康时。”

    段婉妆眼神一动,思绪在眼底里涌动。

    这位宗康时,说来不是什么名传万里知名人物,也不是朝廷命官,更不是手握兵权的武将,而是在京城相邻城镇上的一名富商。

    宗康时早年起家,垄断了安南县和京城皇家管里范围外的所有粮食产业,大米粉面的进出全都要经过宗家之手,在二十年前可谓是富甲一方、富可敌国,是商界里数一数二的龙头,就连居榜第二的商贾都被他甩了远远一条街去,他对百姓们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宗家代代出颇具经济头脑的商人奇才,但在为官做臣这方面实在不行,接连着几个子孙尝试无果之后,宗家就放弃了入朝为官的念头,一心扑在商业上,绩效越做越大。

    京城旁有这么惹人注意的一号人物,朝廷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何况他垄断市场这一做法略有缺德,同时也妨碍了朝廷利益。

    在先皇的打压之下,宗家一年不如一年,渐渐衰弱下去,不过二十年的时间就从大原首富沦落成为安南县普通的商贾。

    既然提及到了这个人,段婉妆大概能猜到这份名单记录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想要推翻朝代,恢复大商的统治,有非常重要的两点:一是兵力,二是钱财。

    兵力不能明目张胆的招揽,但嵇氏这几十年的筹备,等传到了嵇玄这一代,身后的力量已经是十分的雄厚,而后更有嵇玄寻到的大批能人巧匠,加上他清晰诡谲的头脑,这方面不必担忧。

    而钱财是购入兵器、拉拢人心必不可少的东西,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可以没有兵力、没有权利,却单单不能没有钱。

    嵇玄目前面临的就是这一局面,他身旁高手繁多,但资金紧缺。

    他们内部的资金绝大多数来源于普云寺的香火钱和身边幕僚做的一些小本买卖,收入不多,勉强够用。

    管里庞大的普云寺需要用钱,修缮购买铠甲兵器也需要用钱,还有药品食品等一系列的出账,早已是入不敷出的情况。

    裴储胜就胜在他比嵇玄有钱多了,每一次不是带了削铁如泥的刀剑兵器,就是一些价格高昂的雾弹迷药等,光在硬件这一方面就足以遥遥领先,等到日后他臂膀硬了,更是不把嵇玄放在眼里。

    有了资金后,他们不单单能与裴储相搏,推翻大原也要消耗大量的金银。回到二十年前裴嵇二家还未反目时,集资就是他们的唯一目标。

    要说大原谁最有钱,不是皇亲贵胄,也不是文武百官,而是掌控着大原经济命脉的商贾们。

    听到宗康时的名字,段婉妆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一份支持复辟的商贾名单。

    她眼中的惊色不止,微微张开的樱唇足以说明她当下的震惊。

    她原先猜测这个大概记载着的是什么朝臣的名字,或许是一些关于朝廷内外的漏洞,唯独没往商贾的方向去考虑。

    放眼二十年前,宗家还是一朝首富,曾姬有本事拉拢到家财万贯的宗家,可以说是十分有手段。

    段婉妆的眼里有碎滢光华,她复拉过嵇玄的手,又在上面快速的写下几个奇怪的符号。

    嵇玄一一看在眼里,一个一个的翻译给她听:“庄蕴和、罗建木、万崈、越承安……”

    随着名字的浮出水面,段婉妆心如明镜,这下全都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