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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施主勿近

    第五十八章

    徐风吹拂,墨灰与青葱衣摆交叠在一起。

    段婉妆双颊微醺,眼下泛红,一双明亮的眸子早已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模糊不清。

    嵇玄胸膛炙火般的热度,透过衣裳传递到她的身上,连同着心都跟着怦怦乱跳。

    她不敢抬头,嵇玄也不松手,二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有些非同寻常的暧昧和靡丽。

    良久,段婉妆的心境慢慢平缓,实在遭不住这般如火炙热,她伸出素手,削葱根般的十指按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推了推:“喂……”

    嵇玄松了手上的力道,让她能够仰起头来,一对剑眉飞扬、英气十足,清如明镜的眼里倒映着段婉妆的羞赧,闪着狡黠的光,他勾起浅笑:“怎么了?”

    段婉妆看着他的俊朗英气的脸,心里觉得怪怪的。

    他们这样算是个什么事?

    她明面上还是华英的皇后,虽然他们是对假夫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段婉妆总有点不舒服。

    她的心里早已经想清楚了,想得很透彻,连脱逃的计划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威严的皇宫不是她该栖息的地方,她既不是凤凰、更不是段丞相操控华英的工具。

    只要逃离了这一切,所有东西都是清白的、干净正当的。

    宫中的事情这几个月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再等三个月的时间,她便可以金蝉脱壳,让段婉妆这个人从世间彻底消失、成为过去,而届时她便能获得重生。

    只是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否能够接受她。

    段婉妆脑子迷迷糊糊的,想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却又难以开口,不知怎么才能阐释清楚,何况她还尚未明确自己的心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半句话。

    她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额头,把这些个七七八八的小九九全都赶走。

    算了,若是被嫌弃了,那她大不了找个无人知晓的小村子落脚,带上周女官快快乐乐的去过种田生活。

    嵇玄安静的看着段婉妆的表情时阴时晴的变化,低低笑了两声。

    他还没有如此详细的审视过一个人,没想到如此有趣。

    段婉妆听到笑声抬头看他,撇着嘴有些气恼的摸样。

    他的宽额上密布着细细汗水,顺着脸颊侧面留下,虽然流汗在夏日中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他眼底里的那一丝隐忍,还是被段婉妆瞧了去。

    段婉妆倏然一惊,紧张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眉头轻蹙:“你受伤了?”

    嵇玄没有回答,嘴角淡淡的笑意显得毫不在意,平淡自然,反倒安慰起段婉妆来:“没事的,不过是一点小伤。”

    段婉妆才不信他的鬼话,不顾阻挠的轻轻撩开了他的衣袖。

    她微微吸气,那层绑在结实大臂上的绷带格外显眼,伤口极长,从臂弯蔓延到肩下方,绷带已经被汗水浸湿,上面渗着丝丝新鲜的血迹,大概是段婉妆方才撞到他的伤口了。

    血的腥味窜进鼻子里,段婉妆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是种无法言语的难受,她快速的撇开眼睛不想再看,断然转身,要出去叫如曼拿药箱来。

    嵇玄闪到她的身前拦下她,看着她的眉目温柔似水,声音很轻,磁性又醇厚:“别惊动其他人,我只想和你一起。”

    如曼要是知道他受了伤,估计是他赶他回去的。

    他不想这么快离开,也不想让其他人徒增担忧,比起担心他,他更希望如曼能够全心全力的照顾好段婉妆。

    段婉妆沉默着,先前脸上的那些个旖旎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目光深幽的望着那抹血色。

    嵇玄见她忧心,一阵暖意在心里荡漾开来,他唇边含笑,伸手揉开了段婉妆轻锁的眉头,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不必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段婉妆轻叹一声,说实在的她根本不了解他的处境,不知道他每天都在面临什么样的危险,更不清楚自己该如何才能帮到他。

    嵇玄的身手是绝顶的,他矫健利落的剑法和精确无误的预判无一例外都让段婉妆惊叹,甚至带着病狠了的身子都能和裴储一拼,若是简单到连段婉妆都能处理的小事,那又怎会受了如此重的伤。

    段婉妆拉着嵇玄坐下,掏出怀中的手帕轻轻覆盖在他渗血的伤口上,一边轻柔擦拭着,她一边问:“这次也是裴储做的?”

    段婉妆的心中有一个疑惑,嵇玄的武功明明那好,身边又有这么多的身怀绝技的部下,怎么会被裴储重伤,甚至昏迷不醒。

    嵇玄默默点头,看上去有些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他是不愿意让段婉妆插手的,这其中的纷争太多了,段婉妆本是个事外之人,要是参合到了他们之间,说不定每日都要面临危险。

    这几个月来,他除了私底下在偷偷的准备事宜,更要时时刻刻都防备着裴储的突袭。

    身边的部下渐渐的稳定下来,身份可疑的也全都被赶了出去,可就算这样也还是耐不住裴储对他们内部的了解,总能给他制造一点“意外惊喜”,若不是大家警惕,可能随时都要被灭亡。

    这一次也是,他本带着三个幕僚要到药都闵城去,却不知怎么被裴储的人得知,从京城一路对他们展开求追不舍的刺杀。

    幕僚全是文成武不就,手忙脚乱的逃着,嵇玄一人护着另外三人,仅仅以一条手臂受伤的条件解决掉了所有的刺客。

    说起来还是十分英武,但受伤了也是事实,段婉妆不说,但心里却觉得如同刀割。

    “为什么?”她沙哑着声音开口,眼帘低垂,听不出是何情绪。

    若说上一次是裴储突如其来的偷袭得逞,那这一次又怎会还有能耐伤了他。

    嵇玄淡淡笑着,托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想要插科打诨应付过去。

    而当他看到段婉妆的面容时,却微微一怔。

    那对细长的桃花眼眸周围晕着嫣红,眼里是水汽氤氲着似醉非醉的美感,好似春日盛开的桃花花瓣,鲜艳欲滴。

    眼底里的一抹水光,晶莹波动犹如琉璃剔透,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上。

    他心里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被牵挂、被依赖的感觉。

    是一种和部下对他总是充满期许之外的感觉。

    嵇玄瞬间改变了心里的想法,他抬手抚上段婉妆的脸,指腹摩挲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二人相望着,段婉妆的眼神愈发迷离,看上去楚楚可怜,像个受伤的小兽。

    他倏然有些迷恋这娇嫩肌肤柔软的触感,手中冰凉的温度让他舍不得放开,话语不带任何感情缓缓而道:“裴储的身边多了很多能人异士,我都未曾见过,没办法预料他们的实力。”

    嵇玄的计划很大程度上被裴储打断,除了裴储对他们的了解,其中也不乏那群奇能手的功劳。

    段婉妆闻言,心里顿时就有了想法。

    她脑海中飘过一个娇小的人影,那充满自信的神态在脑内回荡,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你认识一个叫苏韶贞的人吗?”

    嵇玄挑挑眉,不知她是为什么提及这个名字,有些感兴趣的反问:“不认识,她是谁?”

    段婉妆摇摇头,她现在还不能解释清楚,但是能够明白的是苏韶贞与嵇玄一行人没有任何关系,可她却认识裴储。

    线索如同丝线在脑中编织成网,她醍醐灌顶。

    如此一来只能说明一件事:苏韶贞后面有人,而这个人给裴储提供了能够反抗嵇玄的力量,事实上这个力量十分的奏效,很大程度的限制了嵇玄的行动。

    有了这一条清晰的线索,段婉妆就可以专心的从苏韶贞那里下手,从而查出再背地里帮助裴储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想到裴储,一件事情悄然浮上了她的心头,那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小黑窝在她的怀里,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乏了,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段婉妆的胸口。

    嵇玄双眼微眯,有些不悦的神情,提溜着它的后脖梗提到了自己的手里,与小黑大眼瞪小眼。

    段婉妆犹豫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把心中所想的这件事告诉嵇玄,但这事很严密,故而她凑到了嵇玄的身边,贝齿咬着樱唇吐出话语,声音细微:“我看过一个本子,上面写着我不认识的文字,很像你给我的那块木牌上的字。”

    儒儒糯糯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飘进耳朵里,眼前是柔软似无骨的娇躯,窜入鼻子里的是段婉妆身上独有的玫瑰花香,就算是嵇玄也难抑心头的燥热。

    他在心中默念一段金刚经,把那股冲动压了下去,开口喑哑的嗓音却出卖了他:“什么?”

    段婉妆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写下几个符号。

    她的记忆力卓越,只要是她有心记住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过目不忘,那日与周女官一同从望月楼地底下挖出来的本子她早已熟背在心。

    裴储曾经三番五次的想要抢夺这个本子,还说这是一份名单,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的名单,总归是个对他们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脑中还记得每个文字的笔画,至于那本本子,在她背熟之后就变成了池塘里锦鲤的饲料,早就消失在这世上了。